“莫非你疯了,还是怎么的,该死的!”人群当中有个老人说。
“该死的!”车夫用鞭子指着老人怒喝,“你也想死吗?”
老人连忙后退,转过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少年始终一言不发,注视着这一切。连肩上挑着水桶都忘了放下,对同伴的劝说也无动于衷。
突然,人群内发出一阵哄笑声。原来是驽马终于忍受不住,开始有气无力地尥蹶子。
就连小孩子也忍不住笑起来。真是的:这么一匹不成样子的小驽马,却还要尥蹶子!
那些站在板车上起哄的人,纷纷叫骂起来,有些人亲自拿出东西,开始抽打驽马。
车夫更加愤怒,他走到驽马正面,奋力抽打它的脸和眼睛。
驽马已经声嘶力竭,但还是用力踢出后腿,做最后挣扎。
“该死的畜生!”车夫怒不可遏,“竟敢对我尥蹶子!”
他丢下鞭子,来到板车旁,弯下腰从板车底部抽出一根又长又粗又硬的木棍,双手握住回到驽马旁。
“啊……”无数围观人发出惊呼,眼看悲剧就要发生。
“住手!”一个清亮的声音喊道,这个声音充满愤怒,让原本热闹混乱的人群一下子安静。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看向发声人,包括那个车夫。
当看到喊话人只是个毛头小子,衣着朴素,肩上还挑着两桶水。
车夫对自己被一个小屁孩喝住深感耻辱,他用硬木棍指着少年,“你个狗崽子!你算什么东西?敢管你乃翁的事?当真是活腻了!”
被这样破口大骂,少年人终于动了,他肩膀一抖,丢下挑子,纵身大跨步奔向车夫。
看着只有他肩头高的少年,车夫没来由生出一股畏惧感,他心中又羞又怒,挥舞起木棍照着少年抽去。
木棍被少年左手稳稳的接住。周围人发出一阵惊呼,即是为少年担心,又是被他的作为惊讶。
车夫血红的脸更加红,简直红到发暗。他奋力想要夺回木棍,可那抓住木棍的手如同铁铸,纹丝不动。
四周一片寂静,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们。
小驽马拉不起大板车,为什么这少年可以治住车夫呢?
“这人是刘氏子弟,我见过!”有人开口道。
“是啊,我也见过,真没想到,这孩子……这小郎君有这般身手!”
刘备冷冷的注视车夫,一言不发。
车夫脸上表情变换,一开始愤怒,然后是困惑,接着是惊讶,最后变成了恐惧。
“这是我的……”车夫磕巴的说,“我的马。”
“我打我的马,没有错。”
刘备皱起眉,垂头想了片刻,很快抬起头凝视车夫,目光锐利如剑。
他一下就夺过木棍,随手舞起了个花样,直直指住车夫问:“到底是谁的马?”
车夫被木棍指住,下意识向后一退,可立即被木棍追上,牢牢对准他眉心。
“谁的马?”车夫重复一句,对上刘备森冷的目光,浑身打了个哆嗦。
“你……您的马?”他小声试探道。
刘备面露出赞许之色,放下了木棍。车夫心神一松,回退几步靠在板车上,胸膛剧烈起伏喘息。
人群中也传出一阵喝彩声,那些原本起哄跳到板车上的人,也悄悄的,灰溜溜的跑了。
那些孩子们露出开心的欢笑,对着刘备不住拍手鼓掌。
刘备转头看向这匹驽马,此时它瘫软在地,低声抽搐着,见刘备看来,它也转动大眼珠子,与刘备对视。
眼神中充满痛苦与哀求。
他很快转过视线,不忍再看。“你打伤了我的马,怎么办?”
“这……”车夫惊疑不定的瞪大眼睛。
刘备见此,冷哼出声。
“小人去给它治!”车夫连忙道,“保证治好。”
刘备点点头,环顾四周高声道:“看在你这么识趣的份上,这匹马就送给你了。”
不等车夫欢喜,他补充道:“不过我送出的东西,你若是再敢打骂苛虐……”
“我会留意此事,若是这马儿出了意外,你就准备偿命吧!”
面对刘备炯炯逼视目光,车夫不敢直视,连忙答应道:“小人明白,小人明白。郎君送的马,比我的命更重要!”
刘备点点头,扔下木棍,转身走回水桶处。
刘德然立即亲近迎上,“兄长!”他用手轻拍刘备身上不存在的灰尘,得意洋洋。
在围观者的喝彩声中,刘备挑起水桶起身离去。
“兄长,你是不是走错地方了?”刘德然快步追上,小声询问。
刘备摇摇头,“水都洒光了。”
刘德然低头一看,果然见原本满满的两桶水如今只剩不到半桶,他“哎哟”一声,想起来是刘备先前丢下挑子时洒出去的。
“兄长刚才当真威风!”
“不过一个弱者罢了。”刘备脚步不停,平淡回答。
俩人重新打满水,一同返回屋舍,在半路刘德然依依不舍跟刘备告别,再三邀约刘备有空一起见面。
刘备没有答应,只是沉默的听着。
他独自挑着水往家走,快到家时,见到一个妇人从自家门中走出。
这妇人抬眼看到刘备,吓了一跳,连忙转过头想要装作没看见,可很快又意识到这是在骗自己。
只好尴尬上前对刘备露出讨好之色,笑着打招呼。
刘备恭敬回礼,这也是同宗内的亲戚。
才进门,院舍内鸦雀无声,刘母双手叉腰,怒视着他,脸颊上两道法令纹很深。
“刘备!”她压着嗓子喊道,“你又去惹事了!”
刘备把水桶放下,恭敬老实的站住,低下头听训。
“你别装样子了!”刘母道,“多少次了?每次出门就要闹点事,你有几只手,几颗头?”
刘备一声不吭的听着,没有解释,也不反驳,这些年他们母子早已习惯。
刘母说了一会,见刘备毫无反应,无奈叹息道:“去吃饭吧。”
刘备对着阿母鞠躬,然后把水倒入缸中,才去吃了早饭。
这是一碗黄黄绿绿的粥,里面放着粟和桑叶碎片,旁边有一块黑黄色的饼,一些干桑葚干枣。
他狼吞虎咽的吃了,然后把碗盘收拾干净,对着阿母打了声招呼,挑着两个竹筐,走出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