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丝合缝的木屋隔绝冬雪,塘坑里,残余火星的烧柴偶尔发出哔啪声响。
“头领,黄帝今日要带我们游览有熊氏领地,快醒醒。”
纪大罴啪地推开门,走上前一把掀开秦穆的羊绒被子。
“啊湫。”
深秋寒风顺着敞开的木栅门灌进来,秦穆打了个喷嚏。
脑袋仍旧昏昏沉沉。
这上古时候的酒,还挺上头。
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挣扎着从松软的干草塌上起身,胡乱套了一件崭新的苎麻织衣,跟着纪大罴走出屋舍。
刚出门,他就看到炎帝在围着黄帝转。
“轩辕,你这身羽衣是哪种材质织造?我从来没有见过。”
姜榆罔爱不释手地抚摸着黄帝身上轻薄如羽的衣衫,惊叹不已。
“这是我的后妃嫘祖以蚕丝所织就的衣物。”
穿着这身合身得体、光若云霓的蚕丝衣的黄帝,尽显挺拔身姿,在威严肃穆之余,又多出几分儒雅随和。
“一只小小的蚕虫,才能吐多少丝,怎么足够用来织造衣物呢?”
姜钺大拇指和食指对勾着比划了下蚕虫的体型,大惑不解。
“诸位请跟随我去看一看桑房,就会明白。”
黄帝轻笑一声,迈开脚步,孤身在前领路。
昨日赴宴的有熊氏诸臣已启程归位,各司其职。
连向来逢场必到、无所不与的仓颉,竟也不见踪影。
烈山氏众人难掩好奇,迫不及待跟上黄帝。
行过半个时辰,靠近矮丘边缘郁郁葱葱的野桑林。
阳光透过桑叶的缝隙洒下,形成斑驳破碎的光影,穿过蜿蜒小径,便看到一间宽敞的木屋。
“诸位烈山氏的客人,请进来吧。”
端庄秀丽的妇人出门来迎,正是黄帝后妃嫘祖。
她装饰素净,穿着绣竹丝裙,青丝只用一根玉簪简单束起,柳叶细眉下点着秋水般的瞳,笑起来时,腮边梨涡清浅。
众人拱手致意后,相继入内。
院落中摆满一排排整齐的竹匾,里面铺满嫩绿的桑叶,白白胖胖的蚕虫正津津有味地啃吃,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右侧角落里,放置着一些装满蚕茧的箩筐,蚕茧洁白如雪,堆积如山,左边水井旁的晾物架,则晒满制成的丝衣,随风轻扬。
“这养蚕和织丝的技术,真是神奇的技艺啊!我们烈山氏一向以耕种为根本,没想到丝织竟然这么精妙绝伦。”
姜榆罔咂舌攒眉,苍老面庞上的皱纹尽皆舒展开来,满是讶色。
“这小虫子吐的丝,纤细得像毫毛,竟然如此坚韧,还能用来织衣服,大开眼界啊。”
姜钺拨弄着竹匾里的蚕虫,时不时用手扯一扯蚕丝,啧啧称奇。
“蚕虫喜欢食用桑叶,织妇清晨时便会去林中采摘,沾着夜露的桑叶最为鲜嫩。”
嫘祖袅袅婷婷,边走边介绍,声音轻柔。
“这是缫丝车,由木制框架和一个滚轮组成,转动轮子,蚕茧的丝线便会被抽出来。”
木屋内是抽丝编绢的区域,并排放置着缫丝车,织妇们坐在矮凳上,摇着木轮,让缫丝车吐出一束束洁白的丝缕。
嫘祖有种超然物外的娴静淡泊,如山间清溪,天边浮云,宠辱不惊。
秦穆等人和她交谈,只觉如饮甘霖,浑然不知时间流逝。
连最爱吵嚷的纪大罴也格外安静,目光偶尔落向穿着轻纱、胸脯鼓鼓囊囊的小织娘时,黝黑脸庞还不时掠过羞红。
游赏至日头西斜,辞别嫘祖,黄帝又为烈山氏众人摆下宴席,宾主尽欢。
秦穆回到木屋,心中已对黄帝的打算已有了几分猜测。
烈山氏和有熊氏虽已议定盟约,但那日酒宴上,众人有意无意地回避了核心问题。
蛇无头不行,鸟无翅不飞。
两大部落若继续各行其是,盟誓便形同虚设。
若是择选共同领袖,该当由黄帝还是炎帝担任?
有熊氏必当推举黄帝,他治理有方,又率军在阪泉击败炎帝,令许多原先依附烈山氏的部落归附,可谓众望所归。
可炎帝一系五百年来皆为九隅之主,烈山氏虽然衰落,但余威尚在,又岂会甘心让位。
若他所料不错,黄帝不理政务,却亲自带着众人逛遍有熊氏领地,是为展示其部落的繁荣昌盛、朝气蓬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