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没有往有熊氏领地撤离。”
蚩尤斜倚着藤木大椅,以手托腮,紧锁眉头陷入深思:“晤......难道是去往北方?”
邢天诧异:“北方?”
“我很了解姜榆罔,他是个仁慈的老家伙,北方还散落着烈山氏的残余族人和曾经的附庸部落,若有机会,他一定会去救援。”
蚩尤深赭色瞳眸有一瞬间的恍惚和缅怀,仿佛是想起还在烈山氏时的青葱岁月,但转瞬即逝。
他旋即露出智珠在握的笑容:“昆吾山东北侧,有一条宽阔的桑干河,正好流向北地。”
“这是北方的地图。”
顼髡察言观色,迅速将一张兽皮摊开在众人面前,上面是用木炭黑痕勾画出的山川地貌。
“这里,便是我为公孙轩辕和姜榆罔选择的死地。”
蚩尤在地图前蹲下身子,大手划过纵贯南北的太行山脉和桑干河,最后停顿在一处平原,嘴角勾起残忍笑意。
“大兄,那是涿鹿平原,的确是埋骨的好地方,哈哈哈。”
蛘沵认出那片地域,地势平坦,河网密布,阴雨绵绵,非常适合九黎氏军队作战。
“全军开拔向北,苗王,可有问题?”
蚩尤作出决断后,望向雄巴,露出询问的神色。
东荒的气候和环境已经让雄巴和大量三苗战士水土不服,上吐下泻,继续向北,不适只会愈发严重。
“愿随蚩尤族长北上。”
雄巴苍老的面庞写满坚定,语气铿锵。
昆吾之战结束后,有战士给他捧来一泼黑土,据说是岩怒临死前想交给他的遗物。
他接过土壤,终于明白这位经常跟自己唱反调的白苗族长,心中的坚持。
那是想为三苗族人夺取能安居乐业的领地的热忱。
雄巴已经很老了,同龄人早已一个个死去,但他还有子子孙孙,三苗部落还有无数正在茁壮成长的孩童。
他们需要明媚的阳光、馥郁的鲜花、丰硕的果实,而不是昼夜出没的毒虫猛兽、暗无天日的幽深丛林、无处不在的烟瘴雾霭。
为三苗,埋骨东荒又何妨。
......
“阿母,你看,好大只的舟。”
光着屁股在河滩玩耍的小童,指着远方水面逐渐清晰的舟船,好奇地叫嚷。
妇人宠溺地抹去小童满脸乱糟糟的泥污,抬眼望去,连片横江的船顶,高悬着首昂角耸的牛旗,和仰天咆哮的熊旗,迎风招展。
她惊喜地抱起小童,往村落方向跑:“是烈山氏的旗帜!一定是神农来接我们了!”
很快,妇人领着一群面黄饥瘦、衣衫褴褛的族人来到桑干河畔。
“那是姜牛蹄,还有秦狗卵......他们都是我烈山氏的族人!”
正在船仓中歇息的姜榆罔听到沿岸的呼喊声,站出船头,他张望一阵,依稀认出熟悉的同族面孔,激动地下令停船。
“神农,天神保佑,终于又见到您了!”
船只靠岸,秦狗卵老泪纵横,佝偻着身子迎向姜榆罔。
姜榆罔握着秦狗卵枯瘦如柴的手,颤声道:“狗卵啊,你咋瘦成这样。”
“蚩尤那个该遭牛踩死的家伙,将我们过冬的粮食都征走啦,总共八百人的村子,饿死了五百个族人啊。”
秦狗卵泫然流涕,浑浊老眼透着绝望和困惑:“他小时候明明是个好孩子,只是顽皮了点,为什么变成这样啊?”
“黎蚩的野心太大,欲望已经完全将他变成魔鬼。”
姜榆罔痛苦地摇摇头。
在蚩尤还叫姜黎蚩的时候,他是烈山氏最杰出的儿郎,打猎、耕种都是一把好手,也会热心地帮助老弱妇孺作耒耜、编麻绳。
少女仰慕他,青年钦佩他,连姜榆罔自己,也将他视为未来引领烈山氏的栋梁。
不知何时起,记忆里那张清秀温良的脸,变得逐渐模糊不清,变得——面目可憎。
秦狗卵将姜榆罔和秦穆等烈山氏重臣领进村落,战士们则留在河畔歇息。
“阳涠被蚩尤杀了?”
坐在矮凳上的秦穆听着村人分享的消息,并未太过意外,他想起封胡临死前的喋血的身影,又陡生释然和快意。
“不错,蚩尤还将他的尸体串在铜戟上巡回展示。”
秦狗卵抿了口清水,心有余悸地点头补充道:“经过我们这里时,身躯已经腐烂得只剩骨架子,阳物也早被割掉,据说丢去喂狼了。”
秦穆心头微动,扭头看向姜榆罔:“神农,这是个说服阳夷部落反叛的机会,请让我前去。”
姜钺放下陶杯,满脸不可思议:“你曾经俘虏过阳涠,间接导致他被杀,这你也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