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坦是走出上升地才开始意识到不对的。
他们重新坐上马车的时候,希拉恍惚着沉沉睡去了,等她再睁开眼时,忽然问了康坦一句“天已经亮了吗?我们这是要去哪?”
这个问句让康坦怔了一瞬,他连续问了希拉几个关于上升地的问题,得到的答案都是“啊?那是什么?你说的是真是假啊。”
希拉所有关于上升地的记忆都消失了,甚至她也不再记得所谓的极北城真相,干净得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不过今晚就是圣女的大婚诶,你不去参加吗?”希拉笑着说。
但那个笑在康坦看起来有些诡异。
只有他自己还记得真相,是因为他是特殊的么?
康坦觉得浑身的血都凉了。
有那么一刻他确实想过就这么算了,可是希拉傻笑地看着他,和在血瀑布里那个害怕到哭泣的希拉就像两个陌生人,他就又一次莫名地愤怒。但他选择向希拉温和地笑了一下。
“干嘛?”希拉不知为何想要避开康坦的视线,只好小声呢喃。
被他那么看着,总感觉自己睡了这一觉错过了什么东西似的,希拉都不好意思再说什么烂话了。
“你想出极北城吗?”康坦问。
“有那么一点吧,我听说佛郎机帝国挺大的,但我还从没有出去过。”希拉说。
“好。”康坦笑着说。
不是简简单单的一声敷衍,希拉忽然感觉康坦笑着说出的那声好仿佛有些别的、她没有意识到的感情,但她也说不出那是什么感觉,如果硬要形容的话,大概就是冰封住的落樱花瓣那样柔软又坚硬。
“今晚零点,教会要发免费的圣餐吧?”希拉看着街头热闹的人们。
“嗯,人人都有一份啊。”车夫回头笑眯眯地说。
“人人啊。”康坦点点头。
今天对于整个极北城都是热闹的日子,今晚意外地不是很冷,因为街头上到处都是人,教士们举着蜡烛在街道里发放圣餐,领到圣餐的人们歌唱秩序之神的慈爱和圣女的仁慈,寒冷的空气里弥漫着发酵般的温暖气息,他们坐着马车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连东区的人也难得露出了笑容,毕竟不限量的免费餐食一年之中也不多得,更何况还有君纳河畔免费的烟花看。
再怎么心情不好,今天也该开心一天。
康坦闭着眼睛,似乎睡着了。他打算先去一趟审判局,从上升地出来后,他就隐隐地意识到那天审判局看到的画面,那个坐在床边的少女,似乎是某种暗示。如果再一次触碰那把剑……会发生什么?
他没什么头绪,光靠愤怒没有用,他不可能只靠着剑技冲进秩序教会和基诺叫板,他在这座极北城孤立无援,唯一能靠的只有自己。
这辆简陋的马车没有帘子,随时都有冰冷的空气从他们身边流过。风中渗透着冰冷清冽的花香,那是教士们手中燃烧的白烛带来的,烛光落在康坦的眉间眼梢,像水一样划过。
希拉心中却微微一动,这一幕应该是有些无聊的,毕竟就这么坐着马车摇摇晃晃也没人说话,只能发呆,但目光看到康坦的时候,希拉却忍不住地低下头,还小心翼翼地偷看他,伸直腿,小脚外一下内一下地碰着,又假装仰着头看向天花板,实际是趁着抬头的瞬间偷看他,最后歪着脑袋,青丝沿着柔和的曲线滑落,手不自觉地挑起一束落在脸颊上的头发掠到耳后。
过了好一会儿康坦也没出声,好像真的睡着了。
最终,希拉小声叹了一口气,撑着脑袋看向车外,心里也觉得今晚好像是个美好的夜晚,天空被烛光照亮,遥远的地方传来圣歌,白裙修女提着裙摆歌唱,夜色浓郁但温柔。
就是总觉得好像忘掉了什么。
希拉敲了敲脑袋。
“到你家了。”康坦睁开眼,提醒车夫停下。马车停在小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