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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今大晋不比从前,北朝也不复从前,哪怕只是做出个姿态而已,也不能就此善罢甘休。
赵弘点了点头,面上却露出些微害臊模样,低声道:“我先前同个没头苍蝇似的,不知怎的,阿姐来了,脑子倒像回来了些——先还叫了人去召两府入宫,只是风雪太大,也不知道他们几时能到……”
赵明枝忽的一怔,转头去看了看角落漏刻,道:“向来事多,马上就要宫禁,大半夜的,两府冒雪进宫,给外头人看在眼里,只怕会传出风言风语。”
赵弘顿时醒悟,忙使人出宫去追先前旨意。
……
太上皇坠马而死的消息很快传了出去,引得朝野间一片哗然。
两府争执了半日,才勉强定下来遣使北上,令今次北上使团与北朝商议如何扶灵回京,至于在何处停灵,又在哪里造墓,还要等迎灵回来之后,再看太上皇从前有无交代,左右近侍又有无密旨。
吵了一整天,好容易散了会,张异只觉心力交瘁。
他从垂拱殿中走出来,被外边寒风一吹,简直头晕脑胀,下意识缩了缩头,却见拐角处一人站在那里,竟是杨廷。
后者等他上前,没有说话,只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回头。
张异定睛一看,只见其余人尽皆出了门,唯有两个留在其中,却是裴雍同孙崇。
两人立于天子案前,另又有公主赵明枝坐在帘后,显然还在议事。
随着侍从把殿门关上,里头景象再不复见,张异站在原地,一颗心却是慢慢地沉了下去。
天子年岁太小,尚不能分辨道理好坏,况且早先入为主,性格又执拗,若是拿太上皇远远压着,虽不好回朝,也能作为制衡。
眼下人死在兴庆府,虽说也是绝了后患,但福祸相依,日后想要拿捏这个小的,却是更不容易了。
更麻烦的是,这些日子以来自己跳得太高,声音太大,只怕早为这姐弟二人记恨。
张异心中烦闷,面上却是不露声色,朝着杨廷点了点头,也不说话,只朝前而行。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一段,杨廷忽然道:“前一阵子邓、均二州送了刑狱案上来,听得提刑司私下议论,说是殿下压着一直不放,不仅如此,还下令叫两州府衙把一年以来所有要案宗卷全数封存,等开了春,便要安排人去巡检,你知道其中是什么缘故么?”
张异一下子来了精神,笑了笑,只道:“提刑司的事情怎的跑来问我了?便是不去问邓晟,也当有其余人可问,我一个枢密院的,又如何会知道?”
他心中早转过无数念头,但其余猜测,却是一个都没有说出口,只暗暗思忖:邓、均二州向来与京兆府走得近,莫不是被那赵明枝特地选来立威的?
毕竟太上皇崩了,等开了春,那裴雍也当回京兆府。
她虽是公主,可强龙不压地头蛇,一旦去得西北之地,带多少兵马都不够姓裴的塞牙缝。
杨廷笑了笑,也不再多言,只拱一拱手,告辞而去。
张异一人立在寒风之中,被雪粒打在脸上,又冰又痛,心中却是一下子振奋起来。
他顾不得天黑,漏夜回了衙署,立时着人去提刑司打听,果然无人能说得出什么所以然来,最后只誊抄出几卷宗卷出来,一干门客研究了几日,还是不得要领。
……
不管前朝如何暗流涌动,依旧与公主府并无一点关系。
这日午间,裴雍自西营回来,简单换了身衣裳,不用问人,就径直去了书房。
果然进得屋内,赵明枝正半靠在软榻之上小憩。
裴雍放轻脚步走近,见她侧头歪肩,手上还拿着一卷文书,便一手扶她肩膀,慢慢将人揽入怀中,又扶着腿弯,慢慢把人放平,又给她盖了薄衾。
赵明枝睡眼惺忪,半睁了眼皮,只觉气息熟悉,便只嘟哝几句,复又睡了过去。
裴雍等她呼吸渐匀,方才取了那宗卷去到桌案面前,又寻了书签过来做标记,正要把书卷合上,就见那一页当头四字竟是“李氏镖局”,稍一停顿,便再往下看,却是一桩案子宗卷,说的乃是某地谋人夺产案,主谋乃是傅某,合谋则是盗贼若干。
原是那傅某欲要同人一并劫掠姑母的家产,只是运送财物同女眷时候,半路为李氏镖局中镖师拦阻,方才救下,只是那老夫人途中与那傅某起了争执,不知怎的伤了头,又死了不少护卫和丫头,还失踪了一个姑娘。
此案罪犯俱已落网,只那傅某推脱说自己并无害人之心,不过为土匪蒙骗唆使,那老夫人醒来之后,也说他并非主谋,半路已经后悔认罪,要去自首,只是被人拦了,又有盗贼出来应罪。
州衙几番审查,因此案死伤过多,又是亲属相犯,“不孝”“不睦”兼有,影响甚大,仍旧依律判了绞刑,只是有老夫人出面,便不论做亲属相犯。
这事他早有所知,也早做了安排,并不意外,便把那宗卷放回桌案,刚要回身,忽的又见一旁封签朱批,乃是该批案件暂压不还,待提刑司巡检,一时怔住,稍一思索,复又一叹。
北朝败退,流民正慢慢回归故土,北面初定,朝中已经在商议后续要大赦天下。
若是一应按部就班,这桩案子送入提刑司,恰逢大赦,那姓傅的多半便要脱罪,然而被赵明枝如此一压,等年后提刑司缓过劲来去做复审,即便不算亲属相犯,也多半再难全身而退。
他转身看了一眼,见赵明枝正在安睡,便慢慢退出外间,从怀中取出一份北面送来的密报,燃了火引将那密报点着,投入角落香炉之中。
随着火焰跳跃,纸张上“草料”“浸酒”“盐水”等等字眼也一点点被吞噬,化为灰烬,再也不复得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