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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斗金阁送来的人？”
芷兰嗓音如浸过山泉的玉珏，却惊落了墙头一片早开的石榴花。
花朵朵慌忙去扶松脱的簪子，发丝却勾住了包袱的补丁线。她瞥见自己倒映在铜门钉上的影子——歪斜的襟口沾着草屑，裙角还留着昨夜渡河时溅上的泥点。
花朵朵低着头，能清晰感受到那道目光正沿着自己发梢游走。芷兰的视线仿佛带着实质的重量，拂过她粗布衣襟下伶仃的锁骨，扫过因常年劳作而粗糙的指尖。
“劳烦姑娘查验信物。”
小哥趋前两步，从怀中取出个玄铁匣。
芷兰用尾指勾起匣中玉牌，羊脂玉表面浮动着朱砂绘制的暗纹。芷兰的眉峰几不可察地动了动，颈后细小的绒发被忽然紊乱的气流掀起——有阵风打着旋儿掠过庭院，卷起石缝里半枯的龙须草。
夜风掠过芷兰鬓角，她耳垂上的珍珠突然泛起微光，这是辨真珠，此刻却映不出任何灵气流转。
芷兰藏在袖中的左手倏地收紧，指甲在掌心掐出半月形凹痕。
“怎么是个普通人！”
她转身望向府内九曲回廊，廊下悬着的琉璃灯盏次第亮起，每盏灯芯都包裹着指甲盖大小的夜明珠，“小公子要个普通丫鬟做什么？打理药园嫌力气不够，伺候笔墨又……”
话语戛然而止，花朵朵看见她颈侧青筋微跳，那是强压怒意的痕迹。
芷兰十指死死扣住袖中暗袋，那里装着姑奶奶赐的护心玉，如果不是姑奶奶的恩典，自己只怕这一生，都是最低贱的仆役。当年她为得姑奶奶一句指点，在雪地里跪了一个月。
三百年了，三百年了，自己在这个府中已经三百年了，只在三百年前见过一面的小公子，如今突然塞进来个毫无根基的乡下丫头，莫非是嫌她伺候得不够周到？
“抬头。”
突如其来的命令让朵朵浑身一颤。她看见自己颤抖的睫毛在对方裙摆投下蛛网般的阴影，那些银线绣的流云纹正在灯光里明明灭灭。芷兰的瞳孔突然收缩成危险的竖线，这是修行者调动灵视的本能反应。但在凡人眼中，不过是贵女眼中稍纵即逝的流光。
如果小公子想要这样的一个普通人，时间会证明小公子的一切行为都是一场笑话。
就连天水城里，最不起眼的商贩，也几乎不与普通人有生意上的交往。在这个世界，大部分的财富和权势，都掌握在修行者的手中。
修行者的弹指一瞬间，普通人的寿命，也许就走到了最后，这样的一个人，又能掀起什么大浪。
“姑娘，如果没有什么问题，这事就这么定了。”
芷兰没有过多的言语，只是朝小哥点了点头。
斗金阁办事，都是十分的正规严谨，找到了一个工作，还要三方共同的签字。
小哥指了指，花朵朵在需要自己签字的地方，规规矩矩的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现在只要这个女子再把名字签上，整个流程就结束了，小哥也可以回去复命了。
芷兰并不着急签字，只是将书帛拿过来，看了一遍，又看了一遍，觉得没有什么大问题了，将书帛放在门口的石狮子上。
芷兰广袖轻扬间，十指蔻丹如红豆初绽，从青玉缠枝荷包里捧出的水晶印章竟似裹挟着半阙残阳。
“这是……”
花朵朵喉间轻颤，她分明看见印章底端未着寸痕，可水晶内部流转的翠色云纹竟缓缓聚成双鹊交颈之态。那绿幽灵水晶仿佛封存着千年春色，每道棱角都折射出深浅不一的翡翠光斑，在女子掌心跳跃成星星点点的萤火。最奇的是顶端那只貔貅，不过拇指大小的瑞兽昂首摆尾，鬃毛纹理细若发丝，连足爪上的鳞片都纤毫毕现，恍若活物。
突然有清越铃声自虚空荡开，水晶中的貔貅竟化作寸许光影跃出。
花朵朵慌忙捂住檀口，眼见那玲珑瑞兽踏着祥云连翻三个筋斗，银铃系着的长辫在半空划出月牙弧线。小兽足尖轻点石狮子上的素帛时，她分明嗅到墨香里混入一缕雪松清气，而方才还在游弋的尘埃，此刻都凝成细碎金粉悬停在半空。
“这是文心貔。”
身侧突然响起压低的声音，花朵朵这才惊觉自己已屏息太久。她侧首望去，只见向来沉稳的小哥双目灼灼，连腰间悬着的青铜书钥都在微微颤动。
那小貔貅正端坐在帛书上，尾尖卷起似含苞玉兰，尖耳忽地竖起转向他们。
“莫惊了它。”
小哥以气声急道，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衣角云雷纹，“这类灵兽最擅勘破文字真意，你看它尾上七瓣花……”
话音未落，小貔貅忽然立起前爪，长辫上的银铃叮咚作响，尾间玉兰竟次第绽放。
花朵朵感觉胸口发紧，她分明看见貔貅瞳孔里流转着星河般的碎光，那些光芒顺着瑞兽的足印渗入帛面，化作游龙走凤的字迹。当小兽歪头咬住自己发梢银铃时，她注意到小哥喉结剧烈滚动，衣衫后背已洇出深色汗痕——这位熟读万卷的纵横四海的小哥，此刻竟像初见沧海的孩子般颤抖着指尖。
花朵朵攥着粗布裙裾的手指微微发白，檐角铜铃被晚风撩拨出细碎声响，却盖不住她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
“这是……”她轻咬下唇呢喃，却见对面突然腾起寸许金芒。貔貅抖了抖鬃毛，玉质瞳孔泛起琥珀色流光，四蹄踏着虚空跃上书帛，发出碎玉似的清响。
貔貅此时已悬停在泛黄的苎麻书帛上方，突然立起前蹄，它用尾尖卷起文书一角，对着月色倾斜四十五度角细细端详。从书帛的质量，材质，大小等方面，认真的计算了一下，需要给自己充多少的气体。不过拇指大的身躯却透出巍然气势。它忽而鼓起腮帮，肚皮如皮鞠般胀大，身体被撑得透亮，映出内里流转的幽蓝星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