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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水在青瓦当上凝成珠链时,芷兰正用缠枝莲纹银剪修整窗边的西府海棠。朱砂色的花瓣落在墨绿色裙裾上,宛如溅在翡翠砚台里的血珠。她忽然停手望着枝桠间新结的蛛网——露水缀成的璎珞中央,小蜘蛛正在啃食被晨光镀成金箔的飞蛾。
芷兰的视线追着片飘落的海棠瓣,看它跌进廊下盛满雨水的铜盆,在水面旋出小小的涟漪。
碧粳粥在青釉莲花碗里渐渐凉透,碗沿描金的缠枝纹在晨光里忽明忽暗。芷兰执起越窑秘色瓷勺,忽然发现粥面凝着的米油膜上映着窗棂的菱花纹。她手腕微颤,米膜便裂成蛛网般的纹路,恰似百年前打碎的那面青铜菱花镜。
芷兰就着这个角度望去,看见花朵朵正踮脚去够檐下的风铃。少女褪色的蓝布衫被晨风吹得紧贴腰身,露出用同色布条胡乱束着的纤细腰肢。那串琉璃风铃原是公子幼时旧物,此刻被莽撞的手指惊动,奏出的清音里竟带着几分委屈的颤意。
花朵朵的指尖将将触到风铃垂下的玉坠,忽有凉意落在鼻尖。抬头望见天际游动的积云,灰鸽子羽毛般的云絮边缘镶着金边,像是谁用焦墨在宣纸上晕染出的雨意。她慌忙缩回手,却碰落了瓦当上积蓄的雨水,冰凉的水珠顺着后颈滑入衣领,激得她倒吸一口冷气。
雨丝开始编织天地时,芷兰正站在庑廊下查看晾晒的典籍。雨水打在青石板上溅起的尘雾带着土腥气。当视线扫过听竹苑半开的支摘窗,她看见屋内花灯在雨幕中投出朦胧的光晕,将少女整理包袱的身影拓在窗纱上,恍如皮影戏里单薄的剪影。
花朵朵将粗布衣裙铺在黄花梨月洞门架床上,指尖抚过母亲缝补的针脚。细密的十字纹在掌心留下凹凸的触感,像是把故乡的阡陌纵横都绣进了衣裳。雨声忽然转急,她转头望见窗外被打湿的秋千架,彩绳吸饱了雨水变成深褐色,绳结里嵌着的茉莉花苞在雨中重新丰盈,仿佛随时要绽开雪白的花瓣。
这个地方真的是惊奇的很,花朵朵明显的感觉到,整个府中,并没有季节这个说法,你可以在府中,看到和感受到,各个季节带给你的惊喜。
花朵朵呐呐自语,“季节转换的真的是好快啊,这大概才是天水城真实的样子吧……”
花朵朵心中忍不住猜想,这个时候,府外的季节,又会是什么样子的哪?话说回来,从进府开始,就没有出去过。
霜降那日,廊下的石青色幔帐结满晨露。芷兰走过庑廊时,裙摆扫落的冰晶在青砖上叮咚作响,像是谁把碎玉撒了满地。她望着西厢檐角垂下的冰凌,那些透明利刃在朝阳里折射出七彩光晕,恰似公子旧剑鞘上镶嵌的宝石。
花朵朵呵着白气推开支摘窗,看见院中老梅虬枝上凝着的霜花。那些冰晶在枝桠间织就的蛛网,被晨风拂动时簌簌落下细雪,恍若破碎的月光。她伸手接住片冰晶,却在掌心化成带着松针清苦的水痕——原是昨夜风把后山的松涛都冻成了霜。
芷兰正在暖阁焚香,忽见青烟在琉璃屏风上勾画出奇异的纹路。缠枝莲纹银香匙停在半空,她望着烟雾凝成的白鹤舒展羽翼,鹤喙处竟衔着朵将绽的梅苞。当鎏金香炉发出细小的迸裂声时,那幻象便碎成满室游离的银屑。
西厢传来木屐踏雪的吱嘎声,芷兰转头望见雪地上蜿蜒的足迹。新纳的千层底布鞋在积雪里印出细密的针脚纹,每个凹陷处都盛着粒粒分明的晨光。
花朵朵蹲在梅树下捡拾落英,发现霜冻的花瓣竟保持着绽放的姿态。那些半透明的冰花躺在掌心,经脉间凝结的气泡像是被封印的晨露。当她试图将冰花别在衣襟时,呵出的白气却将花瓣融成朱砂色的水痕,顺着粗布纹路渗成血泪般的印记。
寅时的梆子声撞碎薄雾时,厢房的窗纸正泛着蟹壳青。芷兰将铜手炉裹进狐裘抱枕的夹层,指尖触到枕面绣的缠枝莲突然顿住——金线勾的叶脉间藏着点暗褐色的斑痕,是百年前公子受伤时留下的血渍。炉灰的余温透过锦缎渗入手心,竟比檐下将熄的灯笼还烫人。
破晓的晨光透过支摘窗的冰裂纹,在她粗布被面上织出龟背竹形状的光斑。她伸手去捉那游移的光影,却碰倒了枕边陶罐,昨夜采的野雏菊淌出带着霜气的露水,在青砖地上蜿蜒成银蛇状的痕迹。
花朵朵望着水面漂浮的冰碴,忽然发现铜盆内壁錾刻的戏水鸳鸯竟少了一只眼睛。她掬起的水珠从指缝漏下,在盆底残缺的鸳鸯瞳仁处聚成颤抖的银点,恍若几百年前某滴未干的泪。
芷兰绕过十二扇紫檀嵌螺钿屏风时,裙裾带起的风掀动了案头半开的《金石录》。纸页间夹着的干木樨突然散落,那些金箔似的花瓣飘过青铜雁鱼灯的羽翼,在晨光里幻化成无数振翅的萤虫。她弯腰去拾,发髻上的点翠步摇却勾住了织锦帐幔的流苏,惊觉帐顶悬着的鎏金熏球早已停止转动。
雨水顺着滴水瓦当坠落时,后院的青苔正在石缝间舒展脉络。花朵朵蹲在庑廊下观察蜗牛爬过的银痕,那些黏液在晨光里折射出虹彩,像谁把破碎的琉璃盏碾成了齑粉。她伸出的指尖将将触到蜗牛触角,檐角突然坠下的雨链惊得那小生灵缩进螺旋状的堡垒。
芷兰正在穿堂调试新制的熏香,忽见青烟在琉璃屏风上凝成梅枝状。缠枝莲纹银香匙插进香灰的瞬间,那些烟雾幻化的花瓣突然簌簌飘落,在波斯地毯上积成虚幻的雪堆。她腕间的玛瑙串珠碰响青玉香炉,惊得烟雾梅枝拦腰折断,散作满室游走的银蛇。
午后的雷声碾过屋脊时,芷兰正用素纱擦拭多宝阁上的邢窑白瓷。当指尖抚过那对鱼藻纹罐,忽然发现罐腹处有道发丝细的冰裂纹——百年前公子失手磕碰的旧伤,在潮气里竟渗出蛛网状的水痕。阁顶搁着的青铜朱雀衔环樽突然嗡鸣,惊得她失手碰翻越窑青瓷水丞,羊脂玉雕的莲蓬笔掭滚落在地,摔出个带着青苔的缺口。
花朵朵听见脆响,推开窗正见那抹翡翠色身影匆匆转过影壁。雨幕中的九曲回廊恍若浸在琉璃盏中,每根廊柱都泛着湿润的幽光。她望着被雨水冲刷的砖雕花窗,那些缠枝牡丹的浮雕吸饱了水汽,花瓣边缘竟萌出细小的青霉斑,像给石花镶了道绒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