鬻拳:纵使王不加诛,臣又岂敢觍颜偷生?请从先王于地下!
于是引剑自刎。堵敖悯其忠贞,命陪葬于文王墓前。
镜头切换,复转齐鲁大地。
齐桓公任用管仲为相,励精图治,国势日强,遂下令讨伐鲁国,以报长勺之耻。
鲁庄公闻说齐军再来,遂命曹沫为将,领兵抵御。曹沫与齐军对垒,三战三败,尽失汶阳之地。曹沫羞愧,主动向鲁庄公请罪。鲁庄公不但不怪,反而出言安慰。
鲁庄公:此是齐鲁国力强弱悬殊,又众寡不敌,非战之罪也。
曹沫再拜而起,感激涕零。鲁庄公自忖不敌,于是遣使前往齐营,约请割地求和。
齐桓公应其请和,约在柯地会盟。
鲁庄公虽然心中惧怯,但齐国既许重修盟好,只得硬起头皮前往。于是设朝召集众臣,说明欲往柯地与齐桓公会盟之事,求问阶下,谁愿护驾前往。曹沫闻言,越众上前。
曹沫:微臣不才,愿随主公前往!
鲁庄公:将军前曾三败于齐,不惧齐人当面嘲笑乎?
曹沫:惟有前番三败,所谓知耻而后勇,方有其后无往而不胜者。
庄公甚壮其言,许以同行。于是曹沫护驾,只率兵车十乘,昂然而进,至于柯地。
齐桓公使人筑土为坛,四方布列雄兵,仲孙湫掌之;阶级七层,俱有壮士把守,王子成父掌之;坛上布设香案,排列歃盟之器,隰朋掌之;反坫设有金尊玉斝,寺人貂掌之;坛西乌牛白马,司庖易牙掌之。东郭牙为傧,管仲为相,气象整肃。
安排已毕,门军来报:鲁侯来到!
齐桓公:传本侯命令,只许鲁君带领一个随从上台,余人息屏坛下执候。
门军跑出辕门,冲外高喊:方伯齐公有令,鲁君独自登台相会,许带一个随从。
曹沫闻罢,援甲按剑相随鲁庄公,将次升阶。东郭牙见此,上前拦阻。
东郭牙:今日两君盟会,两相赞礼,安用凶器?请去剑。
曹沫冷笑:即是两君好会,你齐国重兵围台,剑拔弩张,却为何故?某肋下佩剑,若用于沙场,是为兵器;但用于会盟,礼仪之器也。公若令齐人全部释兵,某便去剑!
说罢上前两步,目眦尽裂。东郭牙见此气势,不敢相强,只得倒退几步,让开道路。
庄公君臣拾阶而上,两君以礼相见,互致寒暄,各叙通好之意。
傧相宣布会盟开始,三通鼓毕,齐鲁二君各宣盟誓,插香行礼。
当时齐卿隰朋身为盟右,便将玉盂满盛牛血,过二国之君,跪而请歃。
鲁庄公先歃,以血抹唇,说道:若违盟誓,有如此日。
次至齐桓公,亦歃血于唇,说道:盟誓如约,人神共知。
曹沫见齐国文武皆都列于台下,只有管仲立在齐侯身侧,乃大步上前,左手按剑,右手已揽住桓公衣袖。齐桓公略显惊慌,管仲急上前以身相蔽,已自来之不及。
鲁庄公在旁看得清楚,却是大惊失色,不知所为。管仲见状,反而退后两步。
管仲:今日会盟,是应鲁侯所请,齐侯应之。大夫劫持我主,意欲何为?
曹沫:鲁国连次受兵,国将亡矣,屈从今日之盟,不得已也。齐侯向以济弱扶倾为号,尊王攘夷为任,则齐鲁二国,哪个为强,何者为弱?对于周室,又谁为宗室,谁为蛮夷?天下凡具耳目者,谁不知齐侯姓姜,鲁侯姓姬!
管仲:然则大夫何求?
曹沫:齐国屡次恃强欺弱,夺我汶阳之田。今日请还,便即约盟,别无多说!
管仲:我若不从而何!大夫自忖以你君臣二人,今日能下此台乎?
曹沫哈哈大笑:怕者不做,做即不惧!若齐国不应我请,玉石俱焚而已。
说罢,将左手扯住齐桓公衣襟,腾出右手,呛啷一声,已抽出肋下宝剑。
齐桓公惊魂已定,哈哈大笑:曹将军果然毫气冲天,可谓古往今来,刺客第一。大夫休矣,适才汶阳失地之请,寡人许还你鲁国便是。
曹沫知道此时是在会盟台上,每人出口之言便是盟誓,一诺千金。于是放开桓公衣襟,还剑入匣,代隰朋捧盂以进。
齐鲁两君再次歃血,高宣誓言,曹沫称谢下台,面不改色,态度从容。
会盟事毕,齐国王子成父诸人愤愤不平,俱都请命桓公,欲劫鲁侯,以报曹沫挟君之辱。
齐桓公:寡人已许曹沫,上天已知,人神共鉴。匹夫尚不失信,况上邦大国之君乎!
管仲:伟哉我主,自此信义著于天下!
众人乃止。于是齐桓公置酒公馆,与庄公欢饮而别。随后即命南鄙邑宰,将原侵汶阳田土城邑,尽数交割归还鲁国。
画外音:世人评论此番齐鲁柯地之会,赞为“要盟可犯,而桓公不欺;曹子可仇,而桓公不怨。”只因齐桓公言出必践,故使诸侯臣服,独霸天下。曹沫因恃勇劫持齐桓公一事,便被后世称为侠客之祖。另有一说,曹沫与三年前长勺论战之曹刿,乃是同一个人。
诸侯闻说齐鲁盟柯之事,皆服齐桓公信义过人,齐国反而声威大震。周釐王二年春,卫、曹二国遣人请盟于齐。齐桓公遣使前往洛阳,朝拜周天子,告以宋侯不尊王命前来赴会,请王师同往问罪。周釐王便使大夫单蔑为将,率师会齐伐宋。
于是齐国发兵,陈、曹二国引兵从征,并自请愿为前部先锋。
齐桓公大喜,大起三军,使管仲率军先行,会同陈、曹二侯;自引隰朋、王子成父、东郭牙等诸将,统领大军继进,约于商邱取齐。
时有卫人甯戚,虽为平民,但满腹经纶,欲往临淄求见齐桓公,以图仕进。只因家贫,缺少盘资,只得求为商贾驱牛赶车,数经辗转,终得抵达齐国。
时已暮昏,临淄城门关闭,不纳商旅行人。商队只得露宿于城门之外,并在树林之中搭起帐篷,升火为炊。
饭尚未熟,甯戚正在拔草喂牛,忽闻马蹄声响,见一辆华车驶过身旁,停在城门之下;又见从车上下来二人,公子模样,衣着华美,向上叫城,说要求见齐侯。
城上军士问清来人身份,转身下城,飞马去报。不一时,便闻人声喧哗,见城门大开,火光如龙,一队马车驶出,原来是齐桓公出迎宾客。
甯戚见状,再看自己衣衫褴褛,冠履全无,不由吁声长叹,感喟身世落魄。又望见车盖幢幢,知是齐桓公亲出,登时心生一计,于是便将手中木棒敲击牛角,按节高歌:
南山灿,白石烂,中有鲤鱼,长有尺半。生不逢尧舜,短褐单衣至骭。从昏饭牛至夜半,长夜漫漫,何时将旦?
声音激越,直冲云宵。
齐桓公正在接见远来之客,忽闻此歌,又细品歌词,不由大惊,急对仆从下令。
齐桓公:异哉!此歌者必非常人,速速与我寻来,不可有误。慢,须以礼待之!
仆从奉令,循歌声而去,自牛车之后寻着甯戚。见其衣服破烂,面色苍桑,不由愕然。
桓仆:是你击角高歌乎?
甯戚:诚然,是也。
桓仆:我家主仆命我有请先生。
甯戚:你家主公何人?
桓仆:便是齐国之君。先生请随我来,需要小心回话,或有富贵机遇。
甯戚闻言大喜,知道计策已售,遂扔下手中木棒,随仆从来见齐桓公。因为时已天黑,又有贵客在旁,桓公也未加细观,便命将甯戚载于后车,一同进城。
齐桓公返回宫中,命鲍叔牙等众臣,往迎宾馆招待安置来客;复还殿上,唤过仆从。
齐桓公:将适才击角长歌贤士请至,寡人要亲自问话,以探其才。
从者答:此人衣衫不整,恐不便见君。
齐桓公:废话。赐之衣冠,沐浴来见!
从者应声而去,于是安排甯戚沐浴更衣,入见桓公。甯戚衣冠加身,神采飞扬,于是从容进见桓公,说以治理境内之道,平定天下之略。桓公闻而大悦,由衷夸赞。
齐桓公:卿之大才,不在管夷吾之下!
当日天晚,命从人安排甯戚至客馆住下。次日早朝,便唤上卿鲍叔牙至前,说欲将委以甯戚重任。群臣闻此,议论纷纷,鲍叔牙也感讶异。寺人貂当时侍立桓公身侧,低声进言。
寺貂:甯戚既是卫人,主公不若使人前往彼国,问其底细。若固系贤者,用之未晚。
桓公摇头:不然。凡有大才之人,皆都不拘小节,亦必与俗人不合。若问之非人,患其有小恶,必加倍诋毁,所言不实。我若以人之小恶,亡人之大美,必失天下之士。
于是不听寺人之言,亦不顾众卿议论,当场便令传唤甯戚上殿,当众拜为大夫。
齐桓公力排众议,勇于任人,果然复得一个治国大才。此后甯戚担任齐国大司田,管理农事,奖励垦种,薄取租赋,使齐国很快富裕,对齐桓公完成霸业起到重大作用。
关于甯戚饭牛高歌典故,便出于此。唐李白曾作《秋浦歌》,其第七首咏道:
醉上山公马,寒歌甯戚牛。空吟白石烂,泪满黑貂裘。
来日粮秣齐备,齐桓公挥军南行,至于宋界。
管仲闻报主公引军到来,遂引陈宣公杵臼、曹庄公射姑上前迎接,相互见礼。随后周单子兵亦至,相见已毕,商议攻宋之策。甯戚当时随征,为展己才,主动出班献策。
甯戚:主公奉天子之命,纠合诸侯,威胜不如德胜。臣虽不才,请去说宋公行成入盟。
齐桓公闻言大悦,传令扎寨,就命甯戚为使,入宋劝降。甯戚乃乘华轩,与从者数人,至商丘来见宋公,递上名刺。门官转呈齐使名刺,宋桓公看了半晌,便问群臣。
宋桓公:此甯戚未闻其名,卿等可知,是何许人也?
戴叔皮:据臣所知,其乃卫国牧牛村夫,必是新见用于齐侯,恃其口才,前来游说。
宋公点头:吩咐武士伺候,严阵以待。复置油鼎于廊下,敕命齐使入见。
武士声诺,安排已毕,殿头官传宣齐使入见。甯戚昂然而入,向宋公长揖不拜。
宋桓公:齐侯率四国之兵压境,却不见阵;先生此来,何以教我?
甯戚:天子失权,诸侯星散,篡弑日闻。齐侯恭承王命,以主夏盟。明公列名于会,却又背之,不与北杏之盟。天子赫然震怒,特遣齐公驱率诸侯讨宋不臣。明公既叛王命于前,又抗王师于后,不待交兵,已卜胜负。以外臣愚计,劝明公勿惜一束之贽,当主动与齐会盟。则上不失臣周之礼,下可结盟主之欢,兵甲不动,宋国安于泰山。
宋桓公:孤一时失计,不终会好。今齐公加兵于我,安肯受吾之贽,就此罢战?
甯戚:齐侯宽仁大度,不录人过,不念旧恶,天下孰人不知!鲁国不在北杏之会,前盟于柯;我主本乘三胜之威,尚举汶阳侵田而返之。况明公在会之人,焉有不纳?
宋公:将何为贽?要寡人质子于齐乎?
甯戚:岂有此理!齐侯以礼睦邻,厚往薄来,即束脯可贽,岂必质子?
宋公闻言大悦,乃离座以礼相待,并立遣使节,随甯戚至齐营请成。
宋使往见齐侯,献白玉十珏,黄金千镒,谢罪请盟。
齐桓公:天子有命,寡人安敢自专。须烦王臣转奏周王天子,方可约成。
即以宋使所献金玉转送给单子,烦其向周王致宋公取成之意。
单子逊谢:宋公若蒙君侯赦宥,某藉此复于天子,敢不如命?取成之事,惟君侯自专。
齐桓公客套一番,乃使宋公修聘于周,然后再订会期。单子辞别齐侯归于洛阳,陈、曹二君各回本国;齐公归齐,重赏甯戚。
镜头转换,复说昔日东方小霸郑国。
郑子婴及鲁庄公十二年,亦即公元前682年,郑国一代治世能臣祭仲去世。
祭仲自郑庄公时便深受信任,成为郑国重臣。从政五十余年,先后辅佐郑国五位国君,并三次依据己意迎立新君,威势赫赫,可谓是“春秋第一权臣”。
郑厉公姬突闻说祭仲已死,便打算返国夺位,遂从栎邑发兵,往攻郑都。
郑子婴姬仪命大夫傅瑕为将,引兵迎敌,未料一战而败,傅瑕亦被子突所俘。
厉公深恨郑国卿士,当即下令:此等叛贼,不必再问,拉出去,开刀问斩!
傅瑕急叫:且慢!君侯亦为傅瑕旧主,何太无情如此?
厉公冷笑:十五年前,高渠弥射杀郑昭公,尔等不迎我复位,而改立公子亹为君。齐襄公在卫国首止会盟诸侯,杀郑子亹,将高渠弥五马分尸。尔等复到陈国,迎接子亹幼弟子婴回国即位,又不来迎寡人。今日既落寡人之手,正宜千刀万剐,有何面目说我无情!
傅瑕:冤枉!郑国诸事,皆在祭仲之手,与臣何涉?今祭仲既死,为臣方能上下其手。若主公肯放微臣一条生路,臣必设法,使主公兵不血刃,回国继续为君。
郑厉公:如此,你且发个誓来。
傅瑕:今有傅瑕,指天为誓,愿助公子突还国复位,若口不应心,天诛地灭!
厉公见其出言恶毒,这才放心,便命松绑,当场定下盟约,其后赦其归国。傅瑕去后,厉公退兵十里扎营,等待城中消息。
姬子突出兵伐郑之事,很快有探马报入齐国。管仲闻报,乃献计于齐桓公。
管仲:周自东迁以来,郑灭东虢而都,前嵩后河,右洛左济,虎牢之险,闻于天下;诸侯之强,莫过于郑。昔庄公伐宋兼许,抗拒王师;今郑子婴又结楚为党,与周为敌。主公若欲屏王室而霸诸侯,非攘楚不可;欲攘楚,则必先得郑。昔日祭足以臣逐君,子婴以弟篡兄,犯分逆伦,皆当声讨。今子突在栎起兵,袭郑夺位;祭足已死,郑国无人。主公何不命将领军往栎,送突入郑?则子突必怀主公之德,北面而朝齐矣!
齐桓公深以为然,遂命上将宾须无为将,引兵车二百乘,往助公子突。
宾须无率兵而往,一直来至子突营外,遣人往见郑厉公,告知齐侯相助复位之意。郑厉公闻而大喜,出营远接,亲请宾须无到至大帐,让至上座,盛情相待。
郑帅傅瑕引兵败回都城,只说寡不敌众败归,不提被俘之事。郑子婴姬仪正在用人之际,不好埋怨,只安慰数语,复使其带兵守城。
上大夫叔詹见傅瑕言语闪烁,又闻栎城之军既不攻城,亦不退兵,心怀狐疑。此日正在府中闷坐,忽有门客入内,报说奇异之事。
门客:主公,国内发生一事甚奇!
叔詹:未知何事?
门客:便在今日,都城南门之内忽有一蛇出现,长八尺,青头黄尾;门外又有一蛇,长丈余,红头绿尾。二蛇相遇,激斗于门阙之中!城内青蛇力不能敌,终被城外赤蛇咬死。那赤蛇得胜,竟奔入城,窜至太庙之中,忽然不见!(本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