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突起,转瞬吹散。吴楚二王,顷刻授首。周亚夫取得完胜,就此班师。
镜头转换,按下吴楚兵败,复叙齐地叛军。
胶西王、胶东王、淄川王三路兵出,围攻齐都临淄,三月不下。
汉将栾布率军进逼,三王不敌,各自退兵,回到封国。
胶西王回国,欲图婴城固守。世子刘德建议:未分胜负,父王何故便退?汉军远来疲惫,且深入我齐国腹地,先失地利,亦不得人和。若依孩儿之计,何不尽出国人袭之?
胶西王:倘若战之不胜,则奈其何?
刘德:即便不胜,则逃海上。栾布所率皆为步骑,没有战船,其奈我何?
胶西王:不可。此番起兵,乃是吴王主谋,我为胁从,并无重罪。既战之不利,我若主动请降,陛下必当看在宗室一脉,饶我不死。
刘德:造反重罪,夷灭三族。父王岂可天真如此?
胶西王不听世子谏劝,于是亲到汉营请罪,并求前往长安,面见太后受罚。
天使韩颓在营,当面宣读景帝诏书:谋反重罪,罪在不赦!钦赐自尽,则恕三族。
胶西王闻此,如同五雷轰顶,仰面长叹:悔不听我儿良言相劝!
于是拔出肋下长剑,自杀而死。
其后未久,胶东王、菑川王、济南王皆败,也都伏法被诛。济北王刘志虽被胁迫叛乱,但始终坚守本国,不曾发兵,故此汉帝下诏,特赦不杀。
临淄得保不失,众臣皆向齐王刘将闾拜贺。
然而齐王不见皇帝诏旨下达,心中怔忡不定,寝食不安。
众臣皆道:殿下不曾参与七国叛乱,兼且守城有功。必得天子封赏,因何闷闷不乐?
齐王:齐地诸王皆灭,我独能免乎?
众臣:殿下不见济北王参与叛乱,亦被特赦不死?
齐王:孤与济北王刘志,大不相同。先父与我二叔刘章,此前曾谋夺帝位,天子始终耿耿于怀。又在临淄被困之时,胶西王等与我屡次信使不断,岂可见容于汉帝!
思来想去,不能释怀,于是归于内室,悬梁自杀。
至此齐国全境皆归朝廷,即告平定。
与此同时,大将郦寄领兵向北,进攻赵国。
赵王刘遂坚守邯郸,以待匈奴援兵。且因邯郸城高池深,故此汉军久攻不下。
匈奴单于本来已率大军南下,到至汉境。此时忽然闻报,说吴楚二王兵败,齐地诸王也被汉军全部平灭。单于大惊,由此复引兵回,不肯相助刘遂。
与此同时,栾布平定齐地诸国,领军西还,就与郦寄会师,合兵攻赵。
栾布仔细勘察邯郸周围地形,忽大喜道:何不决开漳河,水淹邯郸?
郦寄叹道:此计善则善矣,只是过于阴毒,使黎民受苦,必损我二人之寿!
因欲克城,勉强从之。于是下令挖开漳河大堤,大水奔涌而下,势如山崩地裂。
第三日上,墙塌城破,汉军大举攻入邯郸。赵王刘遂自杀,河北平定。
轰轰烈烈七国之乱,虽然规模宏大,但从汉景帝三年正月开始,三月即被平息。
由此汉景帝运筹帷幄,只以晁错一家性命,换来七王皆死,诸王俯首,顺利完成削藩重任。七国乱平之后,除保存楚国,另立新王之外,其余六国皆被废除。
汉景帝趁势公布诸王大罪,并下诏命:收夺各诸侯国支郡、边郡,复归朝廷所有;推行贾谊及晁错此前奏议,分封诸皇子为诸侯王;取消诸侯王任免封国官吏及征收赋税权力,不得继续治理封国,而由皇帝派去官吏,行使政权;改革诸侯国官制,改丞相为相,裁去御史大夫等大部官吏;诸侯王无权过问封国政事,只能收取租税以为俸禄。
诏命即下,天下奉行,于是中央政权大大加强,诸侯王力量大大削弱。
画外音:平定七国之乱以后,诸侯国虽仍存在,但由于诸侯王失去政治权力,实际地位已与郡县无异,不再具备同朝廷对抗实力。七国乱平,西汉王朝实力愈发强大,对匈奴反攻也逐渐拉开序幕。此为后来汉武帝多年对外战争,打下坚固之基。
吴、楚破灭,朝廷叙功。
在平乱过程中,以梁王刘武所斩杀及俘获叛军最众,因此叙为首功。刘武又是汉景帝同母弟,故此受封大国,据有天下肥沃之地。其梁国封地,北以泰山为界,西达高阳,共有四十余城,而且多为大县。刘武又受窦太后宠爱,由此所得赏赐,不计其数。
梁王于是恃功自傲,因宠而骄,在其封国内任意而为。
乃斥巨资建造东苑,方圆三百余里,又扩展睢阳城至七十里之广。
每当出入都城,辄以天子赏赐旌帜开道,随从千乘万骑,驰马狩猎,排场盛拟天子;若是出入宫殿,则必以甲士提前清道,禁绝行人,言警称跸。
又揽四方豪杰,山东游说之士尽归梁国,以齐人羊胜、公孙诡、邹阳等人为首。
公孙诡人如其名,多有奇计。刘武赐以千金,官至中尉,称为公孙将军。
梁王又私自铸造兵器,装备禁军。期年之后,国中致有弓箭、戈矛之类数十万件,府库金钱万亿,内藏珠玉宝器,比之京师宫廷府藏,犹盛倍余。
汉景帝前元七年十月,梁王刘武入京,晋见胞兄。景帝倍其隆幸,因派使者持节,驾驷马豪车,直出函谷关前,迎候梁王。
刘武由是高调进京,伺候母亲太后,陪侍胞兄景帝。入宫必与天子同乘步辇,出城则与皇帝同车游猎;常到上林苑中,兄弟君臣共射鸟兽。
梁国侍中、郎官、谒者,只需登记姓名,便可出入天子殿门,待遇高出朝廷官员。
然而时间未久,天子忽然得疾,就此卧病不出。刘武就此无所事事,只得穿行于皇帝与太后两宫之间,混度光阴。因觉无味,得待皇兄病体稍可,便即告辞归国。
冬十一月,时近元旦,天子病体渐痊。百官入宫贺岁,先拜皇帝,后拜太子刘荣。
梁王刘武时于内宫闲走,见文武群臣皆入东宫,向太子拜贺新岁元旦。
此时此刻,刘武忽然念头电闪,想起当年内宫宴会,皇兄景帝曾于酒后许诺,当立自己为皇太弟。未料本该属于自己所居东宫,今归他人,不由两眼冒火,愤愤不平。
镜头闪回,叙述太子刘荣。
刘荣,乃是汉景帝庶长子,母亲是为栗姬。景帝刘启在做太子之时,便即生有九子。前三子皆是栗姬所生,以刘荣为长。四子刘馀、五子刘非、八子刘端,乃是程姬所生;七子刘彭祖、九子刘胜,是贾夫人所生;六子刘发,是唐姬所生。
景帝即位未久,便立己妃薄氏为皇后。薄氏乃是薄太后族侄,太后亲自主婚许配刘启,并立为妃。薄氏自从太子妃直到皇后,数年之内未生子嗣,因此亦不受宠。景帝前元二年,薄太后病逝,薄皇后失去靠山,后位亦便岌岌可危。
景帝前元四年四月,只因皇后无子,庶长子刘荣便被立为皇太子。
景帝长姊刘嫖,时被封为馆陶长公主。因见刘荣被立为太子,于是主动交好其生母栗姬,提出亲上加亲,请以自己亲女,嫁给太子刘荣为妃。
栗姬性情孤僻暴烈,因刘嫖常向景帝进献美女,故而对其深恶痛绝,当即拒绝其请。
刘嫖当面碰壁,恼羞成怒,转向景帝宠姬妾王美人提出亲事,愿以女儿嫁给其子刘彻。王美人见长公主俯就,自是大喜,立刻表示同意。
既便如此,刘嫖仍对栗姬拒婚之事引以为耻,由此更结深仇,便在景帝面前进谄。
刘嫖:栗姬善妒,陛下知否?
景帝:何以见得?
刘嫖:据我所知,陛下每有新宠,栗姬必使内侍祝唾其背,又召巫师入宫施蛊。
景帝:竟有此事?
刘嫖:陛下不信,可使人暗地察知,方知皇姊所说不谬也。
景帝闻此,半信半疑。
时隔不久,景帝得疾,自以为将要不起,因对栗姬嘱道:当朕百年之后,卿为帝母,望能善待其他嫔妃,及其所生诸子。不可彼亲生兄弟同室操戈,手足相残,是为至嘱。
栗姬听罢,知道必是长公主在背后进谄,因而暴怒,恨恨不语。
景帝:卿不答朕言,是何意也?
栗姬:陛下若是归天,尚有皇后见在,哪里轮得到贱妾,看觑照顾诸位皇子!
景帝闻此,怒火满腔,欲要发作,又恐引起内乱,故而勉强隐忍,挥令栗姬出外。
馆陶公主闻说天子患疾,入内探视,觑寒问暖,关怀备至。景帝甚为感动,因谓自家至亲,便随口问道:皇姊以为我诸子之中,谁为最贤者?
刘嫖:陛下既已立太子,问此何干?
景帝:你我至亲,姑妄言之,有何不可?
刘嫖:若果依我说时,则谓十皇子刘彻,乃是最为贤者。
景帝:以何为据?
刘嫖:此子龙颜丰准,姿态异常,从来谦下,与人不争,此其一也。其虽年幼,但行事犹如长者,沉稳不躁,此其二也。又闻其母梦日入怀,因而得孕,与众不同,此其三也。
景帝闻此,于是不言。
长公主辞出,复入别宫,将此语告知王夫人。于是二人设计,大出金帛,贿赂朝中贪财御史大夫,使其入宫,以探疾为名,入奏天子,力保栗姬为后。
御史:常言道,母以子贵。今太子生母仅止姬妾,与其身份实为不符。依臣等之议,陛下或有不瘳,当及早正其名号,立为皇后。
景帝闻言大怒:此其是你该说之言乎!
于是立下诏旨,命将进言大臣处死。栗姬闻此,惊怒交迸,欲入寝宫见驾,却被禁卫所阻,说是天子有命,自即日起,无有诏旨,任何人不得入内侍疾。
栗姬无奈还归己宫,就此怏怏成病。
景帝却因暴怒所激,吐出一口瘀血,就此浑身通畅,疾病渐渐痊愈。时近元旦,众臣闻说天子病痊,皆都入宫问安,并贺新年;又往太子东宫,致元春之禧。
闪回结束。梁王刘武见此,愤愤不平,于是复入太后寝宫,来向母亲窦太后牢骚。
太后知道皇帝病体方愈,此时不宜进言,于是只得以好言相慰,劝说幼子刘武:我儿若有九五之份,不如听天由命,且待时机。
正说到此,忽有心腹内侍入报:皇帝陛下忽然下诏,罢废太子之位矣!
刘武闻罢,跳将起来:此话当真?
窦太后反应稍缓,也不由站起身来:却因何故?
内侍:奴臣今晨遵奉太后旨令,前往天子寝宫问疾,一直皆在廊下侍候。因见众臣拜贺元春,恐怕陛下病情反复,因此不敢暂离。
刘武:你这老奴,因何这般啰嗦?
太后:是啊是啊。你只说因何忽然废了太子?
内侍:好,好,老奴知罪,这便直说。今天陛下接待众臣,本来还是精神奕奕,笑逐颜开。接受众臣拜贺新春,也还有说有笑,红光满面。
刘武:你这个奴才,非要将人呕死,才肯干休!
内侍:是,是。老奴该死,这便说到了。
太后:若一言不能毕之,就打杀了你!
内侍:众臣拜毕天子,又皆往拜东宫。王美人入侍天子,不知说了什么话,陛下便即大怒,传下诏旨,就此幽禁栗姬,并废刘荣太子之位,降黜为临江王。
一口气说毕,几乎憋个半死。刘武及窦太后闻罢,面面相觑,又惊又喜。
当日天晚,太后遂至皇帝寝宫:我儿今日接见群臣,劳累不轻,未知病情如何?
景帝急请母亲上坐,含笑答道:孩儿已经大愈,有劳太后挂怀。
太后:我儿病痊,又逢群臣入贺元旦,本是喜事。却闻忽废太子,却是为何?
景帝:栗姬善妒,祝唾众妃,倒也罢了。却又勾结外臣,图谋皇后之位在先;复趁群臣往拜东宫之际,图谋帝位于后。如此毒妇逆子,怎可托付江山社稷,儿故废之,观其后效。
太后:废之是矣,又何观后效?
景帝:储君乃国之根本,不可轻废。若刘荣肯予悔改,复其太子之位,亦为不可。
太后:王言既出,如丝如纶,岂可朝令夕改?我儿前曾有言,当立刘武为皇太弟,只因受人蛊惑,已废承诺。今太子之位既空,何不话符前言,便以胞弟为嗣?
景帝:太后之论,亦甚有理。臣儿今日疲惫,且容来日慎思,再作商议。
太后知道不可相强,于是安慰数语,起身离去。
景帝此时已颇悔擅废太子之举,回思太后之言,愈发委决不下,于是命人悄悄出宫,暗唤袁盎入内,说以心中疑惑,向其问计。
袁盎闻言大惊,极力劝谏:臣谓切切不可,陛下不可一错再错!
景帝:卿何为此危言?
袁盎:七国之乱,陛下岂可忘却?吴王便乃高祖皇帝亲侄,为图帝位,岂爱宗族?若立梁王为嗣,则陛下子孙,无一能幸存矣。自周朝以来,皆是子承父业,有嫡立嫡,无嫡立长,鲜有兄终弟及前例。且梁王侍宠而骄,为人暴戾,无人不知。社稷重事,愿陛下慎思!
景帝听罢此论,深以为然,于是重赏袁盎使出,此后便即不提此事。
刘武等候数日,不见动静,于是就此绝望,辞别朝廷,回归封国。
袁盎时为楚相,因病辞官,闲居安陵家中。
景帝仍常派人至府,向其寻计问策。因此方有深夜相召,求问立嗣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