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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繇赶紧回礼作揖道:“感谢稚圭姑娘的吉言,赵某定当铭记在心,不敢辜负姑娘的美意。”
宋集薪摸着后脑勺,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夸张地伸着懒腰,笑嘻嘻地说道:“哎呀呀,我说你们不累啊,这你一言我一语,文绉绉的跟唱大戏似的。我这耳朵都快被你们这些之乎者也给磨出茧子啦!”
稚圭依旧笑眯眯道:“若是每次都能拿到一袋子钱,奴婢施了一万次万福也不累哟。”
宋集薪双手抱在胸前,摇头晃脑地调侃道:“你这小财迷,就知道钱钱钱,眼睛都快变成钱窟窿啦!要是赵繇天天来送钱,那还不得把他给送穷喽!”
宋集薪豪气地大手一挥,豪迈地喊道:“走,喝酒去!”
赵繇顿时一脸为难,脸上写满了犹豫和纠结。宋集薪见状,立马使出激将法道:“瞧瞧你这副怂样,草包一个!读书读了这么久,只读出死板规矩,不读出点名士风流,这怎么能行?”
赵繇小心翼翼地试探性问道:“小酌怡情,意思意思就行了?”
宋集薪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道:“大醉酩酊!不醉不归!”
赵繇刚要再开口说些什么,就被宋集薪不由分说地搂住脖子,拖拽着大步离去。
婢女稚圭在后面锁门的时候,那条调皮的四脚蛇想要偷偷溜出来,结果被她眼疾脚快,一脚就给踹回了院子。
在她经过隔壁宅子的时候,悄然踮起脚跟,斜瞥了几眼,看到刘羡阳那高大壮实的身影。刘羡阳一瞧见稚圭,心里瞬间像燃起了一团火,兴奋得不行。他心想:“哎呀,这不是稚圭嘛,她可真是好看,那眼睛就像会说话似的。每次见到她,我这心里就跟揣了只小兔子,怦怦乱跳。我真想跟她说上几句话,哪怕就只是打个招呼也好。”后者也眼尖地发现了她,立即笑脸灿烂得像朵盛开的花,忙不迭地正要跟她打招呼,她却已经迅速收回视线,头也不回地快步走掉。
在这座宁静的小镇之中,有一座酒楼矗立其间。只是这酒楼的规模确实不大,可日常的开销却颇为高昂。
不过,赵繇毕竟是赵家的子弟,而且在众人眼中风评甚佳。向来以吝啬出名、一毛不拔的酒楼掌柜,今天也不知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极为豪爽地拍着胸脯大声说道:“不收一文钱!能够让两位年轻有为的读书人来我这小店赏脸喝酒,那简直是让我家酒楼蓬荜生辉啊!两位公子能来,应该是我给你们钱才对!”
宋集薪一听这话,脸上瞬间绽放出灿烂的笑容,毫不犹豫地立马就笑呵呵地伸出手,当场就毫不客气地讨要银子,那急切的模样,仿佛生怕掌柜下一秒就会反悔改口。掌柜的脸上顿时浮现出尴尬和无奈交织的悻悻然之色,只得绞尽脑汁地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忙不迭地说道:“欠着欠着,明儿一准儿就让人给宋公子送几坛子上好的美酒去。”
赵繇当时只觉得窘迫万分,脸上火辣辣的,恨不得当下就挖个深不见底的地洞钻下去,好躲开这令人尴尬的场面。要知道,掌柜的素来是晓得泥瓶巷宋大少爷那与众不同的古怪脾性的,所以倒也没真的为此动怒生气,反而满脸堆笑地亲自给三人在二楼寻了个极为雅致安静的靠窗位置。
宋集薪和赵繇在酒桌上的交流并不多,宋集薪也没有像赵繇预想之中那样一个劲地劝酒坑人。这反常的表现让原本做好了视死如归准备,打算应对宋集薪各种刁难的赵繇反而感到极为奇怪,心里不禁像揣了个小兔子似的,不停地犯起了嘀咕:“这宋集薪今天到底是怎么了?怎么如此反常?”
从酒楼二楼那扇敞开的窗户向外望去,视线恰好能够捕捉到十二脚牌坊上的一块匾额,“当仁不让”四个大字醒目而庄重。
宋集薪微微眯起眼睛,出声问道:“齐先生真的不跟你一起离开小镇?”
赵繇神情略显凝重地点了点头,回应道:“先生临时改变了行程,说要留在学塾,教完最后倒数第二篇,《知礼》。”
宋集薪不禁心生感慨,缓缓说道:“如此看来,那么齐先生是要讲一个深刻的大道理了。为儒家至圣传授给世人的理念,告诉我们在世间最初的时候,是没有律法这一回事的。圣人便以礼来教化众生,那时候的君主皆崇尚礼仪,认为一旦悖理出礼,就应当入刑。于是,这才有了法,礼法礼法,先有礼,而后才有法……”
赵繇此时已经微醺,双颊泛红,眼神有些迷离,说话也变得有些口齿模糊,他疑惑地问道:“你觉得对吗?先生又为何不干脆传授最后一篇,《恪礼》?”
宋集薪答非所问,漫不经心地说道:“走出小镇之前,如山魈水鬼,神仙精怪,信则有,不信则无。至于齐先生怎么教,学生如何听,各安天命吧。”
婢女稚圭也端起酒杯喝了一杯酒,此刻已是晕晕乎乎,那俏皮可爱的模样惹人怜爱。自始至终,她都没有将目光投向那座巍峨壮观的牌坊。
那十二脚牌坊,石柱底座分别雕刻着龙生九子的九种异兽,除此之外,还有白虎、玄武和朱雀的图案。小镇的老百姓世代居住于此,对这些景象早已见怪不怪了。
赵繇忍不住打了个响亮的酒嗝,身体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声音带着醉意道:“与君一别,希望再会。”
宋集薪稍作思索,也跟着起身,脸上洋溢着微笑,真诚地说道:“肯定会再见的,赵繇,莫愁前路无知己啊。”
两眼发花的赵繇咬着舌头,诚心诚意道:“宋集薪,你也早日离开小镇,天下谁人不识君,你一定可以的!”
宋集薪明显没怎么当真,摆手道:“走啦走啦,醉话连篇,有辱斯文。”酒桌上,婢女稚圭一直安静地坐在一旁,时不时为宋集薪添酒,眼神却若有所思。当赵繇说出这番话时,她微微抬头,看了一眼赵繇,嘴角似有似无地勾起一抹轻笑。
赵繇和宋集薪出了酒楼后,就分道扬镳,赵繇在离开之前,约莫是酒壮怂人胆,问了一句,“宋集薪,要不要去窑务督造官的官邸看一看,我能说服门房的……”
宋集薪冷着脸从牙缝蹦出一个字,“滚!”赵繇黯然离去。
婢女稚圭望着赵繇离去的背影,轻轻皱了皱眉,低声道:“少爷,人家也是好意嘛。”
宋集薪冷笑道:“世上好人的好心好意,到头来办坏事结恶果,少吗?”稚圭轻轻叹了口气,小声嘀咕道:“可也不能这般不留情面呀。”
宋集薪瞥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你懂什么!”
回到府上,稚圭默默地为宋集薪准备醒酒汤,动作轻柔娴熟。她一边忙活,一边回想着酒楼上的情景,心中暗自思忖着什么。
她想了想,似乎觉得好像还真是这么个乏味无趣的道理,便不再坚持己见,选择了沉默。
赵繇所住的福禄街在小镇北面,泥瓶巷在贫户扎堆的西边。宋集薪和婢女并肩走过牌坊的时候,她微微抬头,认真看了眼那写着「气冲斗牛」的匾额,只觉其如同迟暮老人一般,透着股陈旧沧桑之感。
本名王朱的少女,笑不露齿,嘴角噙着一抹含蓄的笑意,眼神中却透着灵动与聪慧。
赵繇回到福禄街的祖宅后,下人神色匆匆地告诉他老祖宗在书房等他,必须马上过去,一刻也不能停。一身酒气的青衫读书郎顿时感到头大如斗,无奈之下只得硬着头皮赶往书房。
赵家在小镇一直不显山不露水,富贵内敛,从不像卢家那般气焰外露,还喜欢自诩为书香门第。赵家的书房布置得很是古色古香,透着典雅的韵味。
手持拐杖的老妪正静静地站在一张书案旁,布满皱纹的手轻轻抚摸着桌面,她那张饱经沧桑的脸庞,满是伤感的追忆神色,仿佛陷入了遥远的回忆之中。
老妪在屋内闻到门外嫡长孙那浓郁的酒气后,脸上非但没有生气之色,反而笑意盈盈地招手道:“繇儿,进来啊,杵在门口作甚,男儿喝点酒算什么,又不是喝马尿,不丢人!”
赵繇苦笑着缓缓跨过门槛,然后毕恭毕敬地给老祖宗行礼。老妪一脸不耐烦地说道:“读书多了,就是这点不好,处处都是条条框框的,搞得读书人一辈子都像是在鬼打墙,腻歪得很。就说你爷爷吧,啥都个顶个拔尖。唯独与我说起大道理的时候,絮絮叨叨,真是烦人啊。尤其那做派那神态,啧啧,尤为欠打,我偏偏还说不过他,真是让人恨不得一拐杖砸过去……”
老妪突然自己被自己的话给逗乐了,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差点忘了,那会儿我可用不着拐杖。”
随后,她笑问道:“怎么,是跟姓宋的小白眼狼一起喝酒?”
赵繇一脸无奈道:“奶奶,我都跟你说多少回了,宋集薪真的很有才气的,悟性极高,学什么都能快人一步。”
老妪满是不屑地嗤笑道:“他啊,聪明是聪明得很,只不过你爷爷生前早就三岁看老,把那小东西看得透透的了,想知道你爷爷是咋说的不?”赵繇赶紧摇头答道:“孙儿不想知道!”
老妪哪会管宝贝孙子愿不愿意听,自顾自滔滔不绝道:“你爷爷说啊,「小小年纪,城府深重,只可惜败祖辈家声者,必此人也。」”
然后她伸出手指了指赵繇,“你爷爷还说,「温良恭俭,初无甚奇,却倒是培子孙之元气者,必吾孙也!」”
老妪说完后,脸上绽放出笑容,“死老头子,酸了一辈子,最后总算说了句顺耳的好话。”有些疑惑的赵繇刚要开口说话,只听奶奶唏嘘感叹道:“老喽老喽!”
少年只得赶忙收回已经到嘴边的话,笑着快步上前挽住老妪的手臂,温声道:“奶奶寿比南山,还年轻得很呢。”
老妪伸出干枯如柴的手掌,轻轻拍了拍宝贝孙子的手背,说道:“还是你比你爷爷强,他读书就只知道讲那些狗屁不通的道理,哪像你还会说好话给人听。不过啊,你爷爷那也是真有大学问的。想当年,多少人对他的才学钦佩不已。齐先生都亲口说过,你爷爷治学严谨,极有方法和门道,尤其是对‘义’字的解读,那真是鞭辟入里,见解独到,令人折服。那一番深刻的剖析和阐释,简直就是无人能及。这世上能有几人能像他那般把学问做到如此精深的地步?哼,也不看看是谁挑中的男人!”赵繇紧抿嘴唇,很努力在忍住笑。
老妪带着赵繇缓缓来到书案后的椅子旁。少年目光扫过书案,发现书案上,摆放着一座卧龙木雕,那木雕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就要腾空而起。只是不知为何,仔细观察后,就会发现这条青色木龙,竟然有眼无珠,显得颇为怪异。
老妪动作迟缓地拿起一支早已蘸满墨汁的毛笔,那是一支由老槐枝制成木管的崭新小锥笔。她双手捧着,手臂颤抖着,颤颤巍巍地递给嫡长孙。
在赵繇不明就里地接过毛笔时,肩头忽然一沉,原来是奶奶将手按在了自己肩上。他顺势坐在那张只有赵氏家主才能落座的位置上。老妪向后退出一步,神情无比庄严肃穆道:“赵繇,落座!今天就由你替赵家列祖列宗,为龙点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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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尊尊破败不堪的泥塑神像,在荒草丛生的地面上,横竖歪斜,无人问津。神像身上的彩漆剥落,露出内里粗糙的泥质,有的神像甚至断了胳膊少了腿,显得格外凄凉。杂草肆意生长,几乎将神像半掩其中,更增添了几分荒芜之感。
老人们偶尔会唠叨几句,语重心长地让自家孩子不要来这边玩耍。可是那些稚童孩子们哪里听得进去,仍是喜欢来此捉迷藏、捉蟋蟀等等。或许,可能等到这些孩子长大成人,再变成了垂垂老矣的老人,也一样会跟孩子们说着同样的话,不要来此嬉戏。一代一代,就这么过来了,日子如同平静无波的湖水,也无风雨也无波澜,平淡无奇得如同每天升起又落下的太阳,周而复始。
只见这里,滚落的头颅,如同被敲碎的西瓜,断裂的躯干,好似被折断的枯木,分开的手掌,仿佛被扯断的树枝,好像被人勉强拼凑在一起,才堪堪维持大致原貌,但也仅剩下这点颜面了。整个场景透着一股陈旧腐朽的气息,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无情和沧桑,如同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苟延残喘。
一个穿着草鞋的少年,从泥瓶巷那边匆匆忙忙跑到这里。他手心紧紧攥紧着三枚供养钱,当他来到这里后,一路绕来绕去,嘴里还碎碎念着,像一只焦急的小麻雀,然后无比娴熟地找到一尊神像。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确定并无人影后,这才将铜钱悄悄放入神像破裂的缝隙中去,仿佛在完成一项神圣而隐秘的使命。
起身后去找第二尊,第三尊,皆是如此作为。他的动作熟练而虔诚,仿佛是在精心呵护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少年离去之前,独自站在绿意郁郁、如绿色绒毯般的草丛中,双手合十,低头默念道:“碎碎平安,碎碎平安,希望你们保佑我爹娘下辈子不要吃苦了……如果可以的话,请你们告诉我爹娘,我现在过得很好,不用担心……”他的声音轻微而诚挚,犹如一缕轻柔的春风,带着无尽的思念与祈愿。
此时咱们的年轻道人陆掌教就在远处一旁默默地看着。
本章寫與貳零貳肆年拾貳月捌日中午拾贰點整。
——朱顏斂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