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典芍几人看雅俗一应穿戴矜贵无比，衣食用度样样不输娇儿，自然有想去成国公府见识一番。
雅俗本也愿意，不过年关将至，爹爹娘亲和哥哥嫂嫂们这段时间事务繁忙，不一定有空招待她的朋友，怕到时候人来落了不周，一时间踟蹰不便开口。
雅俗没有邀请，大家也不好主动要求，这时芍贞就想请几个好友去自己家里坐坐。大家一听出口音，都欣然答应。
之前去兴国公府和两位尚书府看过，觉得几个朋友家比自己家气派许多，所以芍贞先对几个好朋友做足铺垫，把自家说的一般般，极力降低大家期望。
京城到十月下旬很冷了，为防大雪一来，路上车轿不便，所以学馆一得空，几个小姑娘立即动身。
这次聚于芍贞家的，连同本人在内，不算侍女总共六位，永昀也来了。
先前沈家舅母去侯府探亲要见晚辈，永昀婶娘过生日，两次耽误了永昀到朋友家玩，把小丫头闷的不高兴，侯爷再三讲道理，家族大于朋友，这次到姜府，沈夫人连答应是答应。
因芍贞说其父母早上出门未归，一众人便径直去往芍贞住处。
姜家祖上三代官身，又有旁支兄弟屡出富商巨贾，积累了超乎常人想象的财富。四个头一次来的小千金到姜府一看，地段比普通四品官家居住的地段好许多，面积结构相当规整，匹配东西两个花园，景色竟十分惊人骇目，且无论从室内布置还是占地亩数看，都比姜大人同级别官员家中气派甚多，虽在这几个女孩眼里不算豪奢，但芍贞之前也说的太谦虚了。
据闻芍贞的胞姐已经出嫁，成家的俩哥哥也各院而居，芍贞是目前家里唯一待字闺中的千金，住的院子就位于姜府东花园的南边。
小千金们来到院前，从门往里，两丛翠竹遮映左右，中间一条十字甬道直通正房及两侧，面积颇为深阔。主屋硬山五间坐北朝南，东西各三间厢房，南边又各两间厢耳。正房前两棵龄逾百年的柿子树，宛如一对守卫矗立在那里，其余大小果木树不下十株，沿着甬道分隔的区域均匀分布，数十种花木成片聚拢在周围，由高到低修剪得层次分明，成簇的山茶和星星点点的寒梅此时正迎雪绽放。
院东北和西南处分别配有木质和石雕两套桌椅，西厢房靠北的位置有一座木头建的小舍，里面养了一对小鹿。大家看过四周，都夸院子不错，虽然现在略显萧瑟，但若在春夏时，必然红浓绿荫。
行至正房前，看匾额上题“子衿阁”三字，源于《诗经·郑风·子衿》篇。子衿是周代读书人的衣装，一般代指读书人，曹操在《短歌行》中也有引申，大家都道这名别致。
芍贞笑道：“现在没什么花开，我这院子到春夏季节就好看了。”
娇儿：“来日方长，等到下一个春夏，咱们再来你这里一聚如何？”
众人都道这个建议好，芍贞很高兴，忙领大家进屋。
掀开门帘扑面一股浓郁的百和香，走进来一瞧，先是北墙上一幅《庐山瀑布图》，左右一副对联，颜体云：
清风明月自来往，流水高山无古今。
案中间一个紫檀架悬剔红百宝嵌瓜瓞绵绵描金大吉葫芦挂屏，左边一个乌木座玉雕松阁山子，右边一只紫铜狻猊形香炉。案前大漆方桌一张，玫瑰椅一对，两侧靠壁各一只半人高的孔雀绿花瓶。
众人往两边看看，都道布置得蛮精致的。红漆雕花落地罩隔开五间，东西梢间的落地罩上都挂着大红缎帘。
西边两间多是大件家具，梢间迎面摆一张填漆架子床，悬着大红撒花销金帐子，床前一对红木嵌玻璃葫芦式挂灯，床头柜上搁一个铜鎏金三足狮钮盖炉，北边描金小秀柜一双并几件箱笼，窗边大漆衣架一个。
西次间南窗下设着梳妆镜台、盆架、绣墩、落地灯。地上一个铜胎珐琅宝相花纹大炭盆，盖着折腰熏笼。靠北墙是一对髹漆顶箱柜，柜前一张紫漆描金罗汉床，布着丝绸软垫，填漆矮桌，绣花靠枕，下置长脚榻一块，两侧高几上各设一个栽着水仙的玉石条盆。
往东次间落地罩上挂着一片青玉珠帘，这里面摆设越发玲珑别致，靠窗的炕上摆满成套的大红织金缎面靠枕、圆枕、引枕、坐垫，束腰炕桌，镂花脚榻，两侧叠加两对形状别致的黑漆描金花卉纹炕橱和多宝炕柜，内中填入数件珍瓶巧玩，窗边一架三折百子千孙图玻璃炕屏。红锻铺的圆桌上摆着碧玉镂雕塔式香炉。靠北墙一个大半人高书架，里面除书籍外间错摆入五六件名贵玩器，顶上用绳扣倚墙系了两把琵琶，一把紫檀螺钿，一把象牙背，旁边一把搭着豹子皮椅搭的红木摇椅。
梢间东墙上一幅《上林百禽图》，两侧对联是：
水深鱼极乐，林茂鸟知归。
下设三屉翘头闷户橱，摆一口乌木架悬玉蝙蝠青铜花卉纹吊钟，这边一个霁红釉天球瓶，那边一块青玉石璧摆件。墙边几个精巧的书柜箱阁，体现这是特设的书房，亦合子衿阁之名，倚窗一张雕花抽屉桌，磊着文房用具。北墙上开了扇小后门。
五间梁顶共悬十六盏红漆雕花四面戳纱宫灯系住落地罩，地上全铺花毯。
小姑娘们参观一圈，皆对那两把琵琶一再赞赏，转身又往炕上坐，雅量、娇儿、典典、芍贞俩俩坐炕上，永昀占了摇椅，雅俗坐在绣墩上。除各人贴身侍女，其余丫鬟都被引去厢房歇息。
扶摇往大熏笼内添了几斤银骨炭，带人把它抬到东屋。玉嶂纤凝进来给两桌各上一个黑漆描金蝠莲纹嵌玻璃葵花大攒盒，揭开有：柿子饼、百合糕、同心卷、玫瑰酥、糖衣落花生、南杏仁、白松子、榛子干、山胡桃，又给姑娘们各捧上一盏新沏的碧螺春。
雅俗接过彩瓷描金飞鸾三才碗先用了一口，果然口感鲜爽，吓煞人香，大家尝过也赞不绝口。永昀抓了一把果子慢慢吃起来，轻轻酥在椅中，被旁边炭火烘的摇摇欲睡。雅量和娇儿见炕上各样枕头做的精致，干脆脱掉鞋子，直接窝在上面，惹得典典芍贞也这么干起来，四个姿势惬意舒展，一派优游岁月。
大家一边吃果子，一边东南西北的闲叙，讲到学馆生活，纷纷把知道关于师长的趣事拿出来说笑。
从外头远远听，屋内一片欢声笑语，殷夫人笑盈盈掀帘而入。沧渊带头唤了声夫人，除雅俗镇定自若，炕上连忙伸下来八条小腿在脚榻上找鞋子，永昀偏头一看，原本陷在椅中放松四肢仰躺的正舒服，立刻就站起身来。几位小姑娘慌忙穿好鞋，带着丫鬟，一齐笑着给殷夫人垂膝下福问候，芍贞也笑在一边。
殷夫人看这情形，忙笑道：“孩子们不要多礼，都坐，我刚才回来，也顺路进来瞧瞧，大家鞋子还是脱了好，这样坐在炕上才舒服。”一边说，一边坐在桌边绣墩上，邻近雅俗。
大家听殷夫人这么说，都不太好意思。芍贞就先把鞋子脱掉上炕，娇儿有样学样，也脱了鞋，典典雅量看这般情形，都随了其后。
时下骤然寒冷，近日人们纷纷穿上了皮裘大衣。殷夫人打从外边刚回来，装扮甚是华贵，戴着金丝䯼髻，王母挑心，镶珠抹额，鸳鸯掩鬓，福寿对钗，宝石耳坠，松黄色妆花面天马皮大褂，里面金绿色镶边长袄，浅紫缎杜鹃裙，描着柳叶细眉，涂着轻粉容妆，捧着珐琅手炉，当真是难得的精致端庄之美。
几个头一回见殷夫人的，听她说话温声细语，吐字清朗，举手投足间使人如沐春风，都在心里感叹夫人气质不凡，不愧为誉龄侯嫡次女，这才是岁月留给大家闺秀最好的样子，也是时光带不走的美人气韵。
殷夫人也细细观察了几个孩子的衣着打扮，近旁的雅俗明眸如星，端庄贵气，一袭深水龙吟地织金彩鸾翔凤大方胜妆花锦面长袄儿，银亮厚密的雪貂皮里风毛，指头大一列南珠衣纽，搭着海天霞二色金银鼠皮裙，华美的一身，更显明珠般肌肤珍贵的无与伦比。再看面前几个女孩，对比起来天娇的衣装尤其奢华，金宝地五彩长寿蝴蝶纹锦面黄貂皮里子对襟长袄儿，边口露出厚厚一圈金光油亮的风毛，搭配同款皮裙，极尽雍容华贵，小小年纪可谓天香国色。雅量一派冰雪仙姿，过膝的太师青织金曲水连环纹锦面水貂皮里子对襟袄，盖着底下浅一色的青地暗花缎面灰鼠皮裙，整体风格秀奇而典雅。典典是一身雪青色龟纹锦面长袄，大毛黑灰鼠皮里，貂鼠风领，里外衣裳半新不旧的，女孩儿亦可谓倾城绝色。这四个女孩聚在一起，绝对是她们这一代的京城四美。
殷夫人以前觉得女儿芍贞是顶绝色的孩儿，今日见到这四个，忍不住心想：果然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芍贞日常都是精装打扮，今日穿了件蔷薇纹妆面镶蓝绿滚边的水獭皮褂子，也是顶稀贵的皮衣。
永昀五个哥哥都遗传到了母亲的身骨，各个鹰肩虎背，人高马大，人都说卫侯爷得老婆福气不浅，偏这唯一的女儿身量不像母亲，属于玲珑中等的身材，但模样生得最好，今天穿了一身十样锦色织金海棠纹银鼠袄儿，对襟袖口笼着雪白的风毛，底下同色银鼠皮裙子，她一向喜欢在脑勺后面梳一对圆鼓鼓的双垂髻伸在耳朵下，越发显得肤如凝脂，领如蝤蛴，螓首蛾眉，贝齿朱唇。
很快有嬷嬷捧着托盘送来五串金孔方钱，每串是十二个，上面刻有不同的四字吉语，另外五个锦绣辉煌，玉穿彩穗的插盖荷包，挨次放进每位姑娘手中。
“不过两件小玩意儿，你们留着赏人吧！”殷夫人如是笑道，随即又吩咐把吃食摆上。
提盒中一共取出十个样儿，一碟羊舌签，一碟油煎羊腰子，一碟无骨香鸡爪，一碟去骨糟鸭爪，一碟脱骨酱鹅掌，一碟卤鸭舌，一碟切开的盐鸭蛋，一碟豆干，一碟蚕豆，一碟奶油糯米糍，看样子是夫人特意从外面带回来的，器皿用了整套描金开光素三彩，另一套狮钮盖金酒注子搭银錾花双耳簋形注碗，温了滚热的金华酒。
小姑娘们欢欢喜喜，纷纷下炕与殷夫人一起入坐，夫人居主位，左右手依次各三人，下方留着空上菜。每人用金錾花圈足杯接了一杯热酒，先一起敬夫人安好，接着纷纷吃起来，又轮流举杯敬殷夫人，感夫人盛情，祝夫人年轻健康。
殷夫人和一群孩子很是融入，仿佛忘年之交，互相聊到兴致浓时，大家也问问夫人少时的趣事，哪一年的状元御街夸官最热闹，哪位名人的故事最传奇，直到放下酒杯，侍女撤去空盘，又上了一个铜錾花八瓣瓜棱炭火锅，揭开是滚滚的八宝乌鸡汤，又上红烧鳜鱼、百合炒虾仁，山药焖鸭肉，芦笋炒羊肉，莲藕炖排骨，红枣桂圆莲子羹六个菜，都是刚出锅的应季菜品。
小姑娘们吃到现在也不客气了，一律自己动手，刚刚前菜味道咸鲜，现在来碗八宝乌鸡汤，或配口清甜的莲子羹，真正舒服，再吃些百合、山药、芦笋、莲藕这样温补的素菜，更觉神清气爽。
殷夫人仿若一朵解语花，大的小的吃着喝着，满室言笑晏晏。
等菜吃的将将好，夫人便问几个孩子要不要吃些红米饭，小姑娘们都不想吃饭。夫人又说厨房里还备了骨汤银鱼面，都吃些。银鱼好吃，下面也不错，大家不拒绝，都说来一碗。殷夫人忙命侍女取了面来。面一端来，范嬷嬷挨着顺序给每位千金盛了一碗，几位小姑娘又开心痛吃起来。先前吃糟卤，喝鸡汤，把鲜味吊了起来，饭都吃不下，但是有这么对味儿的银鱼面肯定能再吃一碗。最后一个个吃的小脸都出了汗，神情也舒坦，殷夫人看看，知道孩子们都吃好了，方才放了心。
饭桌撤去，几个小姑娘洗漱方便一下，又全坐回炕上闲聊起来，如今天冷，得早点回家，但是刚吃过饭不宜马上活动，得休息休息。殷夫人也不打扰孩子，让女儿好生招待，自己有事去忙，随后就在孩子们恭送声中先行离开。
大家闲话几句，嫌枯坐无趣，便要找些事做。芍贞善解人意，遂让扶摇从柜子里拿出来一个漆雕盖筒，打开是一把象牙花签，并一个黑漆描金圆盖盒，里面三粒骰子，摇一摇，都放在桌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