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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宓:“你家的府戏是顶难得的了,单我知道其中的名伶就有五六个,包含昆山、弋阳两类腔音,普通戏班里有一二个技艺高超的伶人便能带红整个戏班,你家那样的府戏,论人数,论技艺,都是顶尖的班子。”
娇儿笑道:“其实我家那些优伶论技艺也不算如何,毕竟年纪都小,比不得有经年功底的大班,只算矮子头上选将军,相对好些,一个个心思还算伶俐,各支戏曲样样来得,有时若表演音乐戏,添上我家府乐的助演,那还算讲究。”
雅俗疑问:“你家的府乐我听过,怎么助演?”
娇儿忙给解释:“戏中若有奏乐的情景,都会让府乐加入现奏,这样戏景交融,表演也成真的。”
雅俗惊叹:“这竟能想得到,的确高雅难得。”
娇儿听雅俗的话就觉得她是个知音,心里很得意。大家听懂其意,亦觉得颇在趣味上。飞飞见娇儿这么抢风头,心下便有不愉。
文冉惊叹:“如此说来,家庭戏班可不是普通人家能养得起的,娇儿家的府戏应该是京城最好的吧!”
娇儿忙道:“不算,只是普通的,你不知有些王公贵府的家戏可了不得,光采办道具就能花费十几万两,更有为求一名伶动辄千金不惜,至于搭台唱戏更是讲究,戏中大场景道具样样复制实景,有的戏台子直接搭在真景里头,所以才有了置名班还要建名园的讲究。”
众人纷纷惊叹,永昀也听的目瞪口呆,她原羡慕娇儿和在坻家都有一班十二人的戏,想听随传随到,此时忍不住说:“过年我家里请了一班当红大戏唱了一日,照例赏了六十两银子,稍微好些的戏班唱一日也需赏钱五十贯,原还不解戏班一朝之贾为何如此价高。”
娇儿笑道:“一朝之贾看什么时间,过年不比平时,不少戏班就靠年节营生,加上打赏,你说的不算特别高。”
永昀又与雅量说起各自过年听的戏,听雅量说道:“方才如典典所说有大户人家专门为一部戏定制一全套的行头道具,这在京中很多。广陵侯府就有个三十六人的弋阳腔大班,而且只用来演一部戏,因为冯侯爷酷爱《三国演义》,所以为书本子特意置了个大班子,专门用来表演《三国》,戏中大场景居多,用到的道具、行头、戏台子样样精配,据说看过的没有不称赞好看的。”
永昀:“家班通常在多少人?就拿一般有爵之家的戏来说。”
雅俗:“据我知道有戏的几个公府侯府,有十七八个人到五六个人不等的班,高国公府有个顶好的环燕班,很有名气的,你可以问问沉宓。”
永昀又向沉宓道:“我忘了去年高国太寿辰在国公府听过戏,沉宓,你家的戏班有哪些好特色,快教给我知道。”
沉宓笑道:“我家那十六个优伶是大姐姐当年封贵妃所办,都是一口地道的昆山腔,我虽常听,却不大懂,家戏主要是供长辈们平常听着解闷儿,总是那一班,听多了也腻味,偶尔还请外面戏班来府里唱几出新鲜的,去年我祖母寿辰就是请了外面的富春楼,不是府里的。”
雅量道:“《牡丹亭》的作者汤显祖曾在《宜黄县戏神清源师庙记》中写到:吴浙音也,其体局静好,以拍为之节,指的就是昆山腔和海盐腔。他在写《临川四梦》就是从浙江卸任回到故乡之时,参考的就是起源于浙地的海盐腔。而昆山腔上承海盐腔特色,婉媚极矣!我听闻保国公府的家伶个个都是戏腔极好的名伶,其中有几个是出了名的梨园翘楚,比外头大班里的名角还好,取环燕之名,有环肥燕瘦,各有所长之意。”
永昀听雅量对戏如此信手拈来,又问:“像娇儿说的家戏动辄好几十人,梨园色目备列是怎样的,在京城谁家的戏班是最好的?”
雅量接着解释:“不知你说这戏班好有什么讲究?若是指人多呢,据我所知永定王府就有六个戏班,囊括昆山、海盐、弋阳、余姚四大南戏声腔,以及北杂剧班子,品种最全,广陵侯府的三国班也很不错,若指班里有名伶呢,那必推保国公府的环燕班,还有隆庆公主府的戏台道具是出了名的奢侈,京中有戏的人家不少,大多都是十几人以内的班子,那些梨园色目备列的家戏未必只是用来听曲表演,有的也用来装点门面,彰显财力。伶人隶属乐籍,子孙后代身份承袭不改,所以戏班子人数是按小户人口来算,通常五六个,一般同时上台的不会超过五个,连同操乐伴奏都算上,十二伶人怎么也能演全。寻常听小戏用不了那么多,五六个就够了,十二人的班子已经算不错的。倘或有讲究的人家需要看大戏,多养几班优伶,有四五十人也不值得称奇。”
众人听雅量这么一说都懂了,纷纷赞叹,独飞飞气风头被抢,颜若冰霜。雅量瞥见脸色,毫不理会。
芍贞说:“我外公家常常听戏,侯府一年到头林林总总的节庆宴席,单有戏的日子就好几十天,不过外公家不置家戏,通常选有名的大班包戏个一年半年,最多费八百上千银子就足够了,等听腻了,或觉得这班唱的不好,还能换个新班子。”
永昀:“包一年半年只要八百上千,那我家只听了一日怎么就花了五十多两银子,虽是一班大戏,这平均算来也贵了些。”
芍贞:“名班大戏请在年节期间,可不得贵些,换作平时三五日一场,包年的话千八百两也够了。”
典典笑说:“包戏未必天天听,同样戏班子也未必天天有机会表演,他们演一日基本要管够半个月使用,若是被包了话就不愁月供,自然不必收那么多了。”
永昀点头懂了。
文冉把手中金黄的蜂蜜豆粉糕吃完,喝口茶,这才开口:“戏班收多收少都是为了谋生,不过红了就不一样,对比一朝之贾,打赏便在数倍之上,若是名班名伶就不愁表演,随便一场得的赏钱都足够戏班子吃半年的,还会引来富家纨绔趋之若鹜,据我所知,京里养戏子的人家还不少,不少大户人家都有那么几个小戏子供主家玩乐,若是技艺好,模样好,一个戏子就千金难买。”
一众人都竖着耳朵听,独在坻忍不了文冉的俗,估计后面的话荤素不忌,就说:“你刚刚连办个戏班要花多少钱都不知道,这会子怎么像是比谁都懂?”又向大家道:“戏子沦属贱籍,从来不可入仕途,不能进家谱,包括他们的后代都会因祖上贱籍的缘故,许多正经行当也不能再做了。况且一般显贵大家的家主主母就没有不繁忙的,少有时间听戏,既用不上,何必花大把使费供着大戏班在家,若和优伶整日玩乐一起,传出去可不好,赏戏品酒是风雅事,跟优伶混在一处断断使不得。”
在坻素有威信,众人连忙赞对对对。
文冉却不上道,接着说:“在坻说的真对,今日不听你们说我还不知道,我爹爹有几个同僚家里都是有戏的,只没想居然那般破费,对外却说便宜声戏不堪入耳。”
典典怕文冉乱议论官员贪污受贿,忙笑止道:“或许普通人家的小戏没什么讲究,你见那动辄破费上万的家戏,必有非同寻常的道具名伶,若是办个只为简单听唱的,千八百两银子足够了,置戏和买酒一样,又没有门第限制,多花费几个钱便能装点一番门面。”
文冉一旦打开话匣子,瘾就很大,况且内容丰富,任意开个口,总能无限发挥。在坻典典左挡右挡,文冉就左突右冲,接着又说:“话虽如此,不过有些纨绔买来戏子并非为了赏戏,就是为了厮混的,寻常吃饭都要听几句助兴,听到兴头妙处竟然跟着唱,我虽没见过,都觉得这是不务正经之人所为,我就知道有几个世家公子不只是懂戏的,竟是会串戏的……”
一众不懂意思的又竖起耳朵听,在坻典典彻底落败。
文冉知道的八卦不少,像什么周家少爷爱串美女遭人调戏,吴家姑娘迷恋戏子被族长动刑,郑家太爷七十多了还满天下寻找年轻新戏,王家太奶品起戏来吊打一众夫人,等其把知道的关于戏子的趣事韵事说过瘾了,众人那叫一个大开眼界,落了桌上数堆瓜子壳。
中午还在这屋里摆饭,上方添了两席,给老夫人和房夫人,其余座位稍稍拉开间距。大家离座舒缓几步,这里已经上好了菜,每桌一个十八鲜大暖锅,然后是各人喜好的菜,大盆小碗煞是丰盛。
沉宓闻得菜肴喷香,上前揭开锅盖先看了看,一圈六个花样,上下三层,肉片、内杂、海鲜、鸟蛋应有尽有,顿时欣喜道:“好香啊!伯爵府的私厨真心不错。”
永昀也笑道:“都是精细可口的菜,看来今天又要大饱口福。”
在坻那里备好酒,便来招呼姐妹入座。新年第一聚,在坻特意介绍今天的石榴酒甜而不腻,口感醇厚,更兼美容养颜。大家都满满斟了一杯,站起来朝上敬了老夫人和房夫人,永昀主动先道:“祝老夫人寿比南山气盖世,福如东海纳百川。”
还没说完,众人就笑出一片。
老夫人连忙致意,向她笑道:“生受了,感谢!”
接着大家一起敬道:“祝老夫人南山之寿,年年安康,祝夫人松柏之茂,岁岁常青。”然后一同干了,老夫人又客气让大家吃菜。
永昀一气儿吃了不少菜,方才道:“这几天胃口总不好,今天来这儿反而吃得香。”
文冉笑道:“天天大鱼大肉,嘴吃刁了,偶尔换个口味,觉得新鲜。”
典典:“过年家家迎来送往,觥筹交错,吃多吃好都不在意。”
文冉:“主要还是年菜荤腥重,肚子油水吃得多,大家胃口都不如平时。”
雅量:“一摆席几十个大盘,三荤五厌,全是看菜。”
芍贞:“也就个正月这样,等一开春,天暖和了,胃口都好了。”
随后大家轮流起身给老夫人和房夫人敬酒。房夫人看这些小姑娘各个谈吐大方,彬彬有礼,甚是高兴,接到敬意,都互相祝福。最后在坻给祖母和母亲敬了酒,唯独飞飞没表示,老夫人见状就主动叫了滕丫头,对她举杯示意,飞飞方才起身端起酒杯,向上一举示意。
众人聊到下午尽兴方散,由于大雪催行,到了晚些时刻,路上人踪绝迹,从隆丰府回去的街上,永昀带着小早小晚坐在马车里,把两位嬷嬷留在后车上。
小早瘦小机灵,小晚肉胖憨厚,都是会讨永昀开心的,所以永昀出门只带这二人,主仆静静无话,渐渐犯困。
车外御者为人憨厚,小名二傻子,因驾车颇稳当,常被派给主子们御车。今日御车本就很冷,待马车拐过弯道,行至僻静街巷,风才小了些,突然远远跑着个人迎面冲来,二傻子还以为有什么事,便收慢马车速度准备瞧他问个仔细,怎料近了一看,却是个粗头疯子。傻子满嘴连骂晦气,准备赶紧让开,怎知疯子暴起只在一瞬间,突然张牙嚎叫起来,一下子蹿上车,揪住二傻子,要扒二傻子衣服。傻子双手缩在袖子里,来不及反应,都没出手就败下阵来,也吓得对着疯叫,接着与疯子一同摔下马车,滚落雪地里。周围六七个跟车的护卫本还当疯子与“傻子”是认识,所以双方逼近时才没阻止,此时见是闹剧,连忙上前解救,哪知疯子没疯之前怕是个武功高强的,如今疯了都不大感觉出冷热,简直是金刚不坏之身。一阵混打,除了疯子,余者皆在地上横七竖八,连后车上一个胆小驱车的都不曾漏掉。
马儿没了御者,也不跑,只在原地甩头跺脚。永昀与小早、小晚听见外面打斗声响,不知何事,忙扒开帘子,透过雕花木窗往外看,三人瞬间吓得瑟瑟发抖。后车上两位嬷嬷本来睡着了,却被驱车的惨叫声吵醒,就掀开门帘往外看,因视线被挡住,便起身探出,竟看见疯子扒光二傻子上衣,又朝傻子心窝口擂拳头,一捶下去,傻子惨叫的跟鸡打鸣似的,护卫们也全被打倒,竟不知该躲该喊。疯子抬头看见又有人出来,猛地扑向马车,伸手握住前面嬷嬷的两条小腿,一把拉下车,拖在地上四仰八叉,嬷嬷当即被砸的后脑勺发昏,另一位嬷嬷也被拎腿拽下马车,掼在地上凄惨呻吟。疯子又上前扯嬷嬷们的衣裤,这下叫两嬷嬷发疯般抵抗,惨叫声都传出了几条街外,疯子又狂笑着扇嬷嬷嘴巴。
接下来该轮到小主仆三人了,小早边抖边把永昀护在身后,眼看危难将要来临,小晚突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勇气,不顾一切的冲出车门,抓起马鞭子死命抽在马身上,马儿受惊,瞬间狂奔起来,把众人全甩在后面。疯子踢捶完地上的人,正准备上前面车里看,见车跑了,就冲着马车追起来。小早一直盯着外面,见疯子追过来,就喊小晚:“快,小晚,快,疯子追上来了。”小晚越发不停的抽马,一个劲驾驾驾。
窗外的疯子跑起来肘劈脚踏,健步如飞,瞪眼龇牙,张嘴直追,还转头看车里的小早。小早与疯子四目相对时,何止是怕,魂都没了,吓得泪流满面,一个劲哭喊小晚要快。永昀不想今日居然遇上行刺的,坐里面都被飞奔的车马颠得晕头转向,一到拐弯处,几乎要被摔车板壁上狠砸个窟窿,好在马车构建稳巧,任凭如何拐弯都翻不掉。
躺在地上的护卫们好不容易爬起来,又赶紧跑着追主子马车去。二傻子先把厚棉袄捡起来裹身上,双手笼袖子里,缓缓心窝口的疼,才跟后面慢慢追过去。两嬷嬷蜷蹲在地上抱紧身体,等男的都走完了,才敢从雪地里站起来。
幸好五城兵马司不是吃素的,如此动静很快便惊动巡逻守城的兵士,兵士们持补器蜂拥而上,见疯子凶恶如野兽,又换好使的来,很快一张大网网住了疯子,前面的也帮忙拦下了永昀的马车。永昀一下车就将今日吃的东西全呕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