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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以海和俞起蛟便这样你一言我一语的判断当前天下的形势,秦羽良听的只觉感叹之极,文人的嘴是真厉害!
这天下事,几个人聚在一块三言两语就给推盘的明明白白,张献忠这个名字,自己是听过的,但是身在行伍这十几年,并没有机会和此股流贼接过什么仗。
是以对张献忠可以说是一无所知,但眼前这两个人,没有一场仗是他俩上去打的,没有一个城是他俩守的,没有一件事是他俩参与了的。
但怎么好像什么事都一清二楚?这张献忠已经到哪了,要去哪,准备打哪,甚至还想让他打这再打那,就好像跟在张献忠身边一样。
这还真是奇了,俗话说“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可见是真的有点邪门了。
他抱着求学问的心态,赶着凑近了几步问道:“没想到六爷在深宫之中长大,天下事知道的这么清楚?
竟然能和俞大人这国子监出身的大才子大谈江南形势?”
这也正是俞起蛟心中的疑惑,自己虽然做鲁藩长史三年多了,心思却全在鲁王殿下身上,对于这庶出的六弟,从来也没有格外留心过。
自鞑子攻城以来这两三日,这位庶弟的作为表现,绝不像是一个生在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的寻常宗室,倒像是也在国子监中受教多年似的。
从他起先登上翁城自称观察敌情又为倒塌的城楼砸昏,这种行径,虽说勇气可嘉,但颇为莽撞,之后再见他,便是在云园之中,言谈举止沉稳大方,从此之后,但凡出言,可以说句句切中要害!
这.....纵览古今,一个默默无闻的宗室子弟,在陡然遭逢大变之间脱胎换骨的例子倒也不是没有。
晋文帝司马昭、北齐文宣帝高洋都属此类,更甚者说,难道此人以天纵之才,默默用功却隐忍不发,直到大难临头才越众而出敢为天下先吗?便如宋高宗赵构。
只是此人过分才华,我大明并无远支宗室辅政的先例,自己在京师国子监受教时,曾与国本有过数面之缘,这太子殿下似乎....似乎甚为庸懦!
倘若来日大难,太子于南京监国,以六公子之能,必要重用,可届时主庸而臣强,但若是皇帝南下留都,天子刚愎雄猜,以海又是承袭了太祖亲封的开国亲王,于天下、于他自己都绝非幸事!
他内心深处也已觉得嵫阳城恐怕无幸,所以想的都是将来去南京如何如何。
俞起蛟听了秦羽良的话,自己隐忍不发多时的疑虑如翻江倒海般涌上了心头。朱以海眼观他神色异常,必是对自己的认知和反常表现颇为奇怪。
当下也不隐藏,直言道:“先生是否觉得我近来行事言谈,不像一个闲散宗室?
如今天下纷乱,宗室之中恐怕也不乏忧国之人,有所表现,也在情理之中。
更何况据我推测,黄河以北的形势必然会糜烂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洛阳、开封都已陷于敌手,陕甘之地也在流贼控制之中,建奴六次入寇,北直隶和山东受尽蹂躏。
流贼若是从关中直逼京师,那北都岂不是成了孤城?”
俞起蛟一惊非小,已知他言下之意!不禁放慢了脚步。
朱以海接着道:“俞大人久在京师,必知天子性情如何?我虽然远在山东,但身为宗室旁观朝局,如今是崇祯十五年,这内阁首辅,也已然换了十五次了吧?
陛下急躁,而天下形势已然糜烂,宜缓,不可急!更何况陛下宵衣旰食,清心勤政,若有朝一日事不可为,要陛下离开京师南下,天子必然不肯吧?”
俞起蛟心头一紧,一双锐利的目光盯视着朱以海,半晌,道:“六爷此言何意?”
朱以海道:“并非其他,只是这次建奴竟至于攻到兖州,着实刺激了我对天下形势的担忧,如果陛下不肯轻易离开京师,那太子到南京,陛下会允准吗?
那将来天下百官是听陛下的,还是听太子的?”
“不错,唐肃宗的旧事,陛下是戒备的很了。”
俞起蛟待听到朱以海并不是自以为了不起便心怀异志,而只是对朝局形势的忧惧,一张脸立时缓和下来,谁料紧接着朱以海的下一句话又是晴天霹雳。
“以此观之,若陛下和太子两宫俱陷京师,那又当如何?”
俞起蛟震惊之后只能默然无语,流贼势力究竟已经蔓延到何种地步,他心里是有数的,朱以海所言绝不是危言耸听,天子求治心切,反而操之过急,天下愈加崩坏。
他静静地缓了片刻道:“若真如此,南京史阁部,便是大明的擎天柱石。”
朱以海紧接着道“可朝廷党争倾轧至此,史阁部乃是东林君子,还记得我前日在城楼上想起福藩为贼所杀之事,随口的一句话,京官范大人的反应何等激烈吗?”
俞起蛟本是极聪明之人,他瞪大了眼睛,几乎脱口而出:“数月之前,我翻阅邸报,淮安知府上报朝廷,福藩世子侥幸得免,仓皇逃到了淮安府,六爷对福藩,似乎极为关心?”
“若是俞大人以为我的猜想准确的话,两宫俱在京师,极为危险,一旦两宫不豫,按礼法谁当即位?”
朱以海侃侃而谈,一句一句的渐入佳境,启发诱导着俞起蛟浮想联翩。
秦羽良也越听越是心惊,此刻更是不敢再听,脚步慢了下来,缓缓跟在二人身后。
“自然除却两宫一脉,便要在神宗皇帝殷嗣之中择贤而立。”
朱以海捅破那层窗户纸的话终于出现了:“那神宗皇帝子嗣诸王现今都在何处?”
“福藩为贼所害,瑞藩封在汉中,惠藩在荆州,桂藩在湖南衡州,这三地,距南京都是山高路远,而福藩世子却在江北淮安!”
俞起蛟越想越是清明。
“这便是我为何极为关注福藩了,陛下性情固执,若是两宫一旦不豫,恐怕便是福藩世子即位了,但当年国本之争,东林一脉,与福藩颇有嫌隙呀,俞大人方才也说‘则贤而立’大乱便在这个贤字上!
谁贤?东林说这个贤,楚人、浙人说那个贤,眼瞧着便是又一场国变与党争呀!”
俞起蛟越听越是心惊,朱以海所言句句入情入理,要是天下形势果真朝以海所言的发展下去,那岂不是便要亡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