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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蒋宁啊老蒋宁,你是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忘了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有些东西从来只能圣上给,不能臣子开口要,况且圣上明明早已替你的好学生铺就入阁之路,如今你却因为一个杨元正就犯了小人之心,糊涂哇!亏你还是堂堂首辅!你那肚子里头能撑船的宰相肚量呢?”
“大都督?”眼见冯嘉瑞似乎有些走神,公孙飞鸿轻轻唤了一声。
“唔?咳咳——唔——”冯嘉瑞闻声假咳片刻,佯装不悦地清清嗓子呵斥道:“有话便说!吞吞吐吐地做什么?”
“卑职不敢。卑职只是想问,我等该以何种理由拾掇这些粮商?”公孙飞鸿捧起手里那张清单,向对方请示道。
“你们武营侦骑做事,还要什么理由?”冯嘉瑞轻蔑反问。
“这个——大都督明鉴,这燎州城里的粮商个个都有背景,卑职是怕万一影响到您和孟大人的事,那卑职可就罪该万死了。”公孙飞鸿连忙解释道,话说得很是委婉,但想来对方应能听懂。
倘若换去别处,冯嘉瑞所言自无任何问题。武四营便再怎么江河日下,抄几个民间粮商也不必找什么借口,可燎州毕竟有所不同,此间最大的粮商不是别人,正是严家的“孙小姐”夏继瑶,虽然梧桐院名下粮店并不在冯嘉瑞给的这份清单上,却难免还是会让公孙飞鸿担心事后影响。
“谗言鬼语,谤诬国侯。”冯嘉瑞心知公孙飞鸿的犹疑也是情有可原,当即便替他寻了个借口,说完又略显不满地轻斥道:“够不够?”
公孙飞鸿干笑着抱拳躬身,一颗心总算踏实下来。
“唉——可惜了。”
城西广济仓外,眼看着最后一架满载的粮车缓缓驶向城南,田知棠不禁叹了口气,这声轻叹却惹来周围几名同僚异样的目光。
“知棠兄此话怎讲?”赵秋寒迈步近前,好奇问道。
“秋寒兄何必明知故问?”田知棠不答反问。
“呵——”赵秋寒轻笑摇头,弯腰从地上拾起几粒散落的麦子吹了吹,又合掌搓去麸皮,然后将饱满的麦粒送到嘴里轻轻嚼碎咽下,这才拍了拍双手说道:“都是好粮食啊,不过知棠兄,请恕小弟直言,你恐怕想多了。”
“哦?”田知棠没有深究对方话语里那令人费解的转折,只将全部心思都放在最后那句“想多了”,却又难解其意。
“其实小姐当初根本没想那么多,毕竟——”赵秋寒转脸直视田知棠的双眼笑道,“小姐不是神仙,不可能有未卜先知之能,况且孟大人何许人物?谁有十足把握逼他就范?”
“所以秋寒兄这话的意思是?”田知棠略微有些愕然,心说难道自己在这件事上也是自作聪明了不成?
“小姐的确早就知道燎州今冬或有雪灾,但也仅止于此,不过这已足够,不是么?”赵秋寒抬手指向周围那些仍旧堆得如同小山包似的粮垛,“粮食这东西总是再多也不嫌多,尤其咱们燎州,缺粮乃是常态,所以只要手里有粮,无论这场雪灾来或不来,都一定是枚好筹码,至于能够用在何处,没人能提前几个月就早早作出定计,也没有这个必要,反正早晚都能派上用场。”
“秋寒兄所言极是,看来在下的确想多了。”田知棠当即只得自嘲一笑。想想也对,自己当初之所以认为夏继瑶提前囤粮是为了尝试借灾情逼孟弘文低头合作,全因自己是以果推因,无论得出的结论看似多么合理,在缺乏充分依据的前提下都难免想当然,何况这个“果”也并非已经发生的事实,而是自己以为。与之相比,赵秋寒的说法显然更加合乎常理。至于刚刚送出去的这一万石粮食,对于财大气粗的梧桐院而言还真就谈不上“可惜”,毕竟钦差大人的面子不能不给么。
说起送粮这事,虽在田知棠预料之外,却也是情理之中。自从那天冯嘉瑞亲自出城探望过灾民之后,此番与他同来燎州的那些武营侦骑就在公孙飞鸿的带领下抓了城中几家粮商字号的东家。
按说似塘驿劫囚案这么大的事,民间争相议论实在不足为奇,便有人因为之后陈记的一系列事情对严家指指点点,也不至于落个“谤诬国侯”的罪过,而且被抓的几家还“刚巧”全是粮商,所以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冯嘉瑞此举分明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既然钦差大人都快将态度直接摆在了脸上,其他人哪里敢不识相?商人囤积居奇发天灾财的黑心行径无论多么令人不齿,真要打官司也有得扯,而诽谤国侯这种事,只要你长了嘴巴能说话,那就根本没法自证清白。凭武营侦骑的手段,想要从你的家人朋友里头找出几个“人证”还不是信手拈来?
话虽如此,粮商们倒也不曾因为冯嘉瑞此举就吓得玩命割肉,哪怕你是堂堂钦差,做事也要讲个规矩分寸。你要粮,我们给,但绝不多给,反正面子上过得去就好,至于那些贱民能否活着吃到驰州送来的赈灾粮,这是官府的责任。
双方默契已成,作为燎州头号粮商的幕后东家,夏继瑶免不得要做个表率,并最终决定拿出一万石米粮送给官府赈济城外灾民,由于数量可观,还特意为此派出多名管事于沿途确保粮车周全,虽略显小题大做,可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鬼知道会不会有饿急了眼的灾民乱来,或是有胆大妄为的江湖势力见财起意?
“知棠兄,难得一同出来办事,如今事情既已办完,趁着时辰还早,咱俩不妨去城里找个地方喝几杯?”听到远处再次传来一声鸣镝,赵秋寒确认先前离开的最后几架粮车也已有人接手照看,于是对田知棠发出邀请。
“如今城里还有酒肆开门?”田知棠闻言奇道。
赵秋寒也不回答,只是眨眼一笑。
“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田知棠心知自己问得实在多余,想着正好借这个机会与对方加深交情,当即欣然应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