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贵妃自初云公主宫里回长乐宫,却在御花园遇见了尹昭仪。这女子居然连被昭幸四天,自自己入宫一来也是绝无仅有的,连李妃也没有如此过罢,自己没日夜地忙着疫病的事,倒叫这女人钻了空子了,不免妒心顿起,瞧着烟光浩淼的池水映照着尹昭仪那张秀丽绝俗的脸,天赐美貌如此,难怪皇上说自己老了,这女人到底不是个省心的,往日不将这女人放在眼里,不过是觉得空有美貌罢了,宫里从来不缺美貌女人,不过如今成了红粉骷髅,现在想来,皇上倒真的有几分喜欢这个女人啊,这几年,跌跌撞撞,居然也能圣宠不衰,倒也有些造化了。
尹昭仪偶遇孙贵妃,心中便有些惧怕,面上却仍撑住,也不好回避,见孙贵妃手指上绞着一枝素雅的花儿,突然“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如断弦弹伤肌骨的声音,猛击在心。尹昭仪脸上嵌着笑,已弯身行礼:“尹昭仪问孙贵妃娘娘安。”低眉瞧那地上的花枝,受力太多,有张无弛,如此美丽的花儿坏了倒可惜,想起孙贵妃神色,心中骇然已极,想是自己这几日宠幸太过,又招致这宫中最得势的孙贵妃的不满了,安成公主的婢女傲雪说得对,一开始就锋芒毕露,只怕后劲不足,那日在楼上傲雪说代七公主来瞧自己,与自己交流琴艺,弹琴给自己这个以歌喉得圣宠的人听,说:“弦绷得太紧,就容易折断的。”安成公主与自己素无来往,使婢女好心提醒自己,她们母女与孙贵妃一向不睦,孙贵妃当年那样对待德妃,如今李妃地位不好为难,却要来为难自己吗,尹素溶不禁有些感激安成了,心中也颇为委屈,在宫里这几年,早没了当年的不知天高地厚,在宫中亦不过仅凭皇上之微宠不至于被欺侮践踏,尚能得过,孙贵妃又何必处处为难呢,如今得更加要小心谨慎才是啊。
孙贵妃只等尹昭仪礼毕,才幽然道:“妹妹快快请起。”
尹昭仪起身,孙贵妃笑容也足够动人,这般美艳飞扬的容貌气度宫中确实无人可及,笑容却怎么看怎么像是提前堆砌好的,这自己本早该看懂的才对啊。
孙贵妃关切道:“听昭仪妹妹说话,妹妹这嗓子嘶哑了很多啊?”
这话没几分关切,却不怒自威,听得尹素溶后背发凉,佯装咳嗽,恭谨道:“多谢娘娘关心,今日身子确实有些不适,感染了风寒。”
孙贵妃微笑,心中对尹昭仪这等年轻妃嫔们的娇柔作态厌恶已极,留下一句:“听闻皇上最喜欢听妹妹唱歌,妹妹可得多注意保养身子,本宫有事,就不奉陪妹妹了。”
尹昭仪赶紧恭送。
孙贵妃走远,回头看尹昭仪仍躬身立在那里,笑了,想起几日前尹昭仪脸上一向的春风得意,却在每次见到自己时的惧怕讨好,讨好是假,惧怕却是真,也不算太笨。
安成回到凤栖苑,浣月报告得知孙贵妃并没有什么举动,心中也是似平静却又不平静,说不上来什么滋味。
傲雪将所带补药丸交与兰屏,嘱咐按时服用,又得知孙贵妃并没有派人前来为难,拉着兰屏道:“我还有事问你,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这里害骊妃那人的,又是从哪里知道的。”
兰屏想了想:“我也不瞒姐姐,是听宋皇姨说的。”
傲雪惊愕不已:“宋皇姨?”
兰屏点头:“一个月前,在西宫偶然听说。”
傲雪思虑片刻,从袖中掏出一个药包递给兰屏:“这个,也许你用得着。”
兰屏见傲雪面色潮红,已知是何物,便收下。
傲雪又问:“你这两日可有打探你要找的那人?”
兰屏神色复杂,半响才道:“她死了。”
傲雪惊讶:“死了,那你?”
兰屏颇为唏嘘表姐一生,却又觉得轻松许多。
傲雪好奇:“什么时候死的?”
兰屏:“大约一个月前。”
傲雪心道:“怎么竟是一个月前,不过,冷宫死个人也颇平常。”
兰屏知崔嫔已死,便不再念此事。
天色渐晚,傲雪便自行打算凤栖苑,出得厢房,惊了院中枯树上安歇的寒鸦,心中不悦,怎么这样晦气,院中没什么人,见宫人正在驱逐乌鸦:“真是晦气,都一个月了,赶也赶不走。”
另有宫人道:“这疫病也不知什么时候才好,按说只要隔离起来,不传染就好了,偏还安排咱们几个进来,太医院的那些太医们也是倦怠不作为的很。”
有宫人道:“怎么会,四皇子那日在宫外闹得那样厉害,已惊动了皇上,虽是冷宫,也不好不理会不是。”
傲雪无心听宫人们抱怨,只见数只乌鸦被驱赶,朝景怡宫后山飞去,听“一个月”便暗觉奇怪,便随着乌鸦去看,进了一处偏院,杂草凄凄、破败屋落,极是衰败,数只乌鸦围着一口枯井乱叫,惊闻有人,扑通几声飞了,便至井边查看,黑漆漆地看不见,仔细查看井口,竟发现腐肉碎屑,大惊:“莫非井中有死尸,才招那么多的乌鸦?”
忽见一红衣身影一闪,似是人影飘过,傲雪想也不想,便追了上去,直追到景怡宫后门宫墙,西边远处便有驻军侍卫,心道:“如何便没了,去了哪里?”
后院是难得的极空旷的一处地界,正是桃花盛开的季节,堆砌的有假山劣石,人迹罕至,城墙边一口井,傲雪确定确实有人,那人如果武艺高强飞过去,定会惊动城墙那边的守军,后宫中地宫颇多,莫非这井下另有密道,打定主意,便去园中找械具,巧不得遇见高常,便拉来高常帮忙。
高常奇怪:“你莫不是看花了?”
傲雪摇头并将景怡宫前院枯井自己的发现说了。
高常拉着绳子一头与傲雪道:“还是我下去好了,你在上面。”
傲雪笑:“你可是公主面前的红人,还是我下去罢。”
高常摇头嘱咐小心,傲雪为防井下浊气,绑上面纱,拿着烛台,便下了井,片刻已至井下,寒气深深,就着烛火,却发现井墙却有一处不明显的石门,果然另有洞天,烛火忽被一股幽风吹灭,自言道:“想来定是与地宫相连,却不知通往哪处宫里。”
高常道:“傲雪姑娘,井下可有发现?”
傲雪便高声说了,高常道:“你等等,我也下来。”
傲雪不同意:“高太医,您在上面等着就好。”一脚踏进石门中,冷风阵阵,也不知从哪个方向传来,走了几百步,便是石阶,又下得几百步,便恍然听见流水声,竟是一处宽阔的地宫,心道:“那人去了哪里呢,竟不见人影?”
仔细查看地宫,也无发现再有暗道通往哪里,沮丧之际便坐下歇了片刻,忽又见红影一闪,竟转至石壁后不见了,傲雪心惊,忽见数十个披头散发的白衣鬼影自暗中向自己飞来,吓得大叫:“有鬼!”便晕了过去。
一红衣人影自右边暗中而出,查看傲雪鼻息,冷笑道:“这般胆小,还敢跟来,这就吓死了?”将手中匕首扔了,踢了傲雪身子一脚,拉住石墙上流水的石狮鼻环,去了。
傲雪转醒,将地上匕首拾起,也将鼻环用力拉出,石墙后退,面具男子见傲雪竟然是装死,又有胆跟来,不知傲雪实力如何,如何能不惊愕,转头便逃跑。
傲雪急呼站住,跟了上去,跑了一里多路,白光越来越强,不多时竟出了井下地宫,红衣男子慌忙打开木门,逃了出去。急忙追赶出来,才发现此木门竟是一棵参天古树,自己从树下远眺,宫墙竟在远处,护城河在黄昏中闪闪发亮,原来那地宫竟通向宫外后山,只是却再也瞧不见刚才那人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