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成别过脸:“我的静姐姐一直没再回去,而你和萧使出现在那里也让我怀疑,至于引我去的那个怪人,将我置于树上,便消失了!”
耶律斜轸眼中精芒一闪:“可是身着白袍的怪人?”
贤见安成脸色绯红,有些想笑,出声道:“阁下知道对公主用毒之人就是他?”
耶律斜轸点头。
安成又问:“你们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耶律斜轸不想回答:“这不是公主应该知道的!”
安成摇头道:“我说的是那日在拂云殿出现的人也是你们吧,偷我母妃画像的人,还有青儿的遗体你们昨日走后我也找到了,她身上有白兰香的味道,而昨日西门牧雪身上也有,你可别又叫我去问她,静姐姐的侍女怎么会和你们辽人有关,静姐姐是什么身份,你们怎么会不知,还有那溪涧边的那么多死鱼,和那野草上的断肠散,想来是那日我与贤哥哥前去,青儿不肯对我用毒,你们才下毒要了她性命的吧,你们悄悄做完这些,西门牧雪再不声不响地离开,我实在不知你们为何要害我!”
耶律斜轸听安成一席话,深为震撼,这公主竟然怀疑自己与吴越政权有关,在她父皇眼里那早就是囊中之物了吧,有些赞赏安成心思缜密:“公主推测的似乎没错,为什么不告诉你的父皇呢?”
安成看着贤道歉:“多谢贤哥哥那日陪安成!”
贤微笑,两人心意相通,已知那日安成让自己相伴的目的,她真是聪明!
安成替耶律斜轸再斟茶一杯,笑道:“吴越政权已是大宋翁中之物,我劝静姐姐回去原没想到她会回不来,你们知晓我身份,敢留我在行馆那么久,也敢对我用毒,焉能不是有更大的图谋?”
耶律斜轸脸色凝重,解释:“我从未想过伤害公主,至于公主所说的图谋,却是没有的事!
”窗外雨声渐歇,安成心情好了些,冷声道:“是吗,听雪楼内不明身份的第一舞姬西门牧雪,原是你们辽国东丹王耶律倍的孙女,你们皇帝的妹妹,为何要对我这样一个后宫皇女用毒呢,实在是令我不解!”
耶律斜轸看着少女娇艳清朦的面庞,喟叹她知道的真不少。
安成的声音突然悲伤,让耶律斜轸想起那日她哭的样子:“我母妃仙居的地方,并不希望任何人打扰,她生前之物,安成无比珍爱,耶律将军,我母妃的画像可否还我?”
安成伸出右手,那几乎与衣裳融为一体的素手刺得耶律斜轸睁不开眼,少女诚挚而恳切的冷淡目光直直地盯着自己。
耶律斜轸叹了口气,道:“原来你早已想起了那天在山上!”
安成的手没有缩回去。
男子略带沙哑伤感的声音传入安成耳中:“我只是见那画中人似你!”
安成怔茫,看着贤不明所以。
贤在旁道:“既是公主心爱之物,且是关其亡母,请你将画送还公主吧!”
耶律斜轸冷笑,不为所动:“不,公主可否将那画送与在下呢!”
安成与贤对视,实在不解,气道:“你们窃取那画,我实在不懂耶律,大人是何用意?”
耶律斜轸嘴角一寒,慵懒道:“你不知道吗?”
安成气闷,无话可说。
耶律斜轸用契丹语抱怨了一句,问安成:“可否再坐一人?”
萧挞揽从门口踏入,好个英气俊朗的男子,向安成微微一笑,挨着耶律斜轸坐下。
恭敬接过安成倒的茶:“谁小气呢?”
一阵寒气袭来,不敢再言语,安成笑道:“自是耶律将军小气了,本公主问了几次也不告诉我姓名!”
萧挞揽算是明白是怎么回事,心中奇道,这么多年,原来他还会与人玩笑,全是这美丽公主的缘故啊!
安成突然恭敬直身替耶律斜轸斟茶:“之前听雪楼的事,你虽没告诉我完全,但感谢你救助与照顾,想来留我在行馆,也是为了要抓那白袍人的缘故,安成在此谢过!”
耶律斜轸倒也有些惊住,或者说是受宠若惊,原来在她眼里,自己并非是全是不好的印象,在大宋多日,当然知道安成行的是大礼,便接过了安成的茶一饮而尽。
安成起身与贤道:“贤哥哥,这雨也停了,我们答应了去三哥哥府上看鸟人呢,两位,别过,萧大人,下次请你喝茶!”
萧挞揽起身恭送,贤起身,便辞:“对了,差点忘了三皇子相约,那么,今日便与两位告辞了!”
安成见耶律斜轸一脸冷漠,终究没说什么,毕竟自己该说的都说了,与贤拿了雨伞便下楼。桌上放着的是银两。
耶律斜轸冷声道:“她倒大方,这顿饭钱,如何要得了这么多!”
萧挞揽不明白耶律斜轸什么意思,的确,看着安成公主与高丽世子亲近友好,宛如璧人,南院大王,也许不知道自己是生气了,但那下楼去的,本就是嫡仙啊!
襄王府内,德昌与府中诸人在后院中几乎围着墙角边的一个异类。
那是一个长着翅膀的女孩,与人无异,只多了一对巨翅,那小脸,容色清秀,却满身污垢,眼中满是惊恐、惧怕、哀怜之色。
德昌觉得与买回来的宠物没有区别,破旧的白布已经衣不蔽体,几近双臂长的白色羽翅也是肮脏不堪,甚至散发出阵阵恶气,唯一干净的地方便是赤着的白足,如同白玉一般,当日在湖边第一次见,德昌虽惊奇,也以为不过是杂耍班的可怜弃儿,但那日趁她睡着时近身查看,大惊!
她是真的有翅膀啊,那从她背上长出来的连着胫骨的带血的巨大羽翅,天啊,她是什么啊!
德昌大惊之余也没放在心上,只当自己运气不好,遇见了怪物,几天前,一个有风的天气,到后院行走,竟然看到那鸟人坐在后院那棵高耸入云的树上,咿咿呀呀地对着人哭泣。
德昌心里发毛,携了平日要好的几个官员来看,侍女们朝树上扔石子,将鸟人赶了下来,将她看管了许久,竟然不吐人话,倒与廊檐下的鸟雀说起话来。
德昌心想,不过是懂鸟语的术士罢了,也不得稀奇,虽然不知怎么会让自己遇上,王府内几个幕僚看客私下扒开那鸟人后背衣衫,扯那翅膀,反抗不得,疼得那鸟人直垂泪,德昌想,不管你是人是怪物,倒也可怜,遂下令将这后院幽闭起来。
这鸟人喝水便就近的池子,也捉池子里的鱼吃,完全是兽类习惯,永远低着头哭,那呆滞的眼神实在是没有任何情感,与兽类无异,那怪异的声音只叫人浑身打颤,太平年间出此怪事。
德昌本要上奏,那日一个曾经出使过高丽国的年轻史官便告诉德昌,出使高丽途径南海,便遇着古书上多说的鲛人,这鸟人也不足为怪。
德昌半信之余,将鸟人圈养起来,这鸟人倒也安分,但时常招来百里之类的鸟雀在王府盘旋,蔚为壮观,让德昌十分气闷恼怒,襄王府成了东京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几位皇兄也知晓,德明甚至说可请术士看看,但那些江湖术士直说这般虐人的训人行为不会做,德昌可怜这弃女,便留了下来。
侍从扔给鸟人一个苹果,她接住啃食,正发愣:“原来你还吃这些!”
安成与贤已进园来,十分清嫩的女声道:“三哥哥府上进来可热闹!”
德昌喜且无奈,道:“你们怎么才来?”便拉着安成去看那鸟人,两人自是不信。
贤自然是不相信,安成看了也是呆住,但两人皆认为这巨翅是装神弄鬼,半响问德昌:“三哥哥,她不会说话吗?”
德昌摇头。
安成奇道:“哥哥为何不找大夫来瞧瞧!”
德昌惊讶之余奇道:“是啊!”
这才遂传了王府的太医来瞧,那太医瞧了半响,一脸奇怪,那鸟人不过是本能地躲闪原地走了几步,便被按住,太医便开始诊脉,查看全身及咽喉部位,觉得与常人无异,不过是多了对翅膀。
安成急问:“可瞧出来了什么?”
那太医起身便是行礼:“回王爷,公主,世子,她这并非是天生不能说话,而是用药所致!”
安成与贤相视苦笑,不过是个会操鸟语的可怜少女,哪里是什么鸟人。
德昌道:“你可看清了,她是什么?”
那太医道:“自然是人了!”
德昌气闷,这太医几日来王府中也不见说实话。
安成慢慢靠近鸟人蹲下,回头询问:“可还有得治?”
太医便摇头,德昌还是有些狐疑:“安成你瞧她的翅膀!”
安成查看半响,拿翅膀确实会动,自言自语道:“哥哥,你当她真听不懂人话吗,也许是聋了呢?”
德昌还是一脸奇怪,但本就从未怀疑她是人,遂可怜起女孩的境遇来。
贤上前查看一番,那背部带血的伤口还未愈合,悲悯道:“她本就是人,这背上的羽翅是以五行蚕丝缝合上去的,人用肉眼很难查看,非利器能破,且植法甚是精绝,要剪下这对翅膀,可要费些功夫呢,殿下与她有缘,何不救她脱离呢!”
德昌当然愿意:“只是,这如何救法,世子见多识广,还得请世子!”
贤思虑半刻,对着鸟人说话,却也是鸟兽之声,待得片刻,那鸟人便又哭,只是看着众人的目光不再呆滞,有了光彩,不再似异物。
安成拉着女孩的手,满是心疼,差点哭出来,那怪异的指甲形状也满是污秽,但贤哥哥能救她啊,十分乐于帮忙:“贤哥哥,需不需要安成做些什么!”
贤道:“要请你的哥哥准备一只很大的木桶,还得向公主府上的高太医讨要一样药,待得月圆之日,方可行此法。”
安成一脸奇怪:“高常,问他要什么,为什么又非得月圆之日?”
贤悲悯鸟人:“她此前是受了非人的待遇,不知训她之人如何对她做出这惨绝人寰的举动,让她断了听觉,不能说话,她这羽翅,每日想必还得喝一味药,不然一对死翅怎会光亮如新,却不知她是怎么逃出来的,待得月圆之夜,是因为只有那日她身上的丝线会有些松动迹象!”
德昌闻言激动。
安成点点头,道:“那哥哥你这几日可要好好照顾她,她很可怜呢!”
德昌看着女孩清亮的眼睛,重重点头:“这是自然!”
那女孩对着德昌一笑。
德昌也扯出一个笑容,那女孩对安成很是亲切,即使是自己带她回来,也从未好好对待她,顿觉羞愧,便安排侍女对女孩妥善安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