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独孤小毅与安仁诚、舒诀吃饭,两人论起于阗局势,独孤小毅对这个西域大国仍是知之甚少。
于阗西南抵葱岭与婆罗门接,相去三千里。南接吐蕃,西至疏勒二千余里,幅元辽阔,但相较于高昌国和喀喇汗帝国,仍不可比。
唐朝末期,中原就已失去对西域的控制权,于阗王、高昌王、沙洲曹氏皆称中原移民后裔,三国时有混战、各占上风的时候,但相对于致力于东扩的喀喇汗帝国,三国时护援助,共同抵制。
喀喇汗帝国年轻的皇帝阿里.阿尔斯兰汗近年一直将注意力放于其西边领国波斯萨曼帝国,东边自十年前那场战争,虽境内时有局部暴乱、冲突,但相交于数年前,是稳定和平很多的。
于阗王李圣天雄主大略,依靠西域僧军、佛教信仰和归义军的支援,虽然兵力远远逊于喀喇汗帝国,却把它打得落花流水,十年前一战,更是将穆萨赶出西域,促成阿里登基。
慕容恭被李从翰夺了兵权,舒诀、安仁诚是有些对太子怨怼的,两人深知慕容恭与太子的友谊,但太子仁爱有余、决断不足,重声名,实在与慕容恭以往说的其有大略不是一回事,相反,二皇子乃有先帝遗风,性格酷肖,在如今西域的乱局中生存,不擅庙堂权谋的李从德或许并非是最好的选择,但两人为避免独孤小毅知晓,故意用于阗方言交谈,亦只是发发恼骚而已。
三人回房安歇,独孤小毅夜间睡不安寝,忽听厢房外崖风狰狞,铃声不绝,忽听舒诀高声疾呼:“有夜袭!”午夜、凉风、残月如勾,微微泛着血色。
众人闻听急出院内,四面山崖上忽现数点红光、无声飘移,顺钢丝而下的黑衣人不辨眉目,来众胜多,源源不绝,一时间箭林如雨,眨眼间便至各个殿顶,将寺庙围了个水泄不通!
先冲出去的僧众接连惨呼毙命、独孤小毅晃见主殿上那黑衣人打了一个响指,数十条黑影飘忽而来。
独孤小毅弹开黑色的神索,直指那领头之人,已被舒诀拉过:“你小子,是想找死吗?”
独孤小毅怒极:“那你是要等死吗?”
舒诀松了手,黑衣人的第二轮攻势已打响,惊飞密林夜枭:“有你逞能的时候!”
独孤小毅静待片刻,黑衣人顺风而下,前排数人弓弩齐发,又有数名僧众倒下,殿中尸身遍地。
舒诀大喝:“还等什么!”一声怒喝,长刀已向迎面第一人劈去,那人惨叫倒地,第二人欲张弓搭箭,猝不及防之际,一颗人头喷射出翻滚血花,被抛出老远,第三人鹞子般闪飞而来,舒诀阴狠哂笑,顺势一拉,将那人选准踢跪,一刀断了其上半身,将其腰斩,其余四人变换队形将舒诀围住。
另一边,安仁诚长剑翻飞,夜风渐渐猛烈,连毙两人。
院门大开,寺中僧侣持棍棒将外围包住,那领头人与身旁一人交谈片刻,迅速变换阵型,一时间,厮杀声此起彼伏。
独孤小毅左手持剑,冲杀进去,与舒诀背靠背作战,舒诀眼底泛起微光:“小子,这里用不着你,你与将军先走。”
独孤小毅抿唇不语,忽又抬头,幽暗的崖顶寂然无声,树叶被吹得刷刷响,那领头人的低喝,落在了空中,三枚雨针嵌入那人喉间,当下毙命。
舒诀赞道:“有你的啊,小子,打起精神来,你以前是干嘛的?”
独孤小毅负手持剑、冷而无情:“这是些什么人?”
舒诀大腿差点受重创,大喝一声将袭击之人双手砍断:“妈的,找死!”却已无暇顾及独孤小毅,向东南角劈杀,只是,那寒针暗器是谁发的?
甘州南靠祁连山,北依合黎山、龙首山,黑河贯穿全州,地势平坦、土地肥沃、林茂粮丰、瓜果飘香。雪山、碧水、沙漠草原相映成趣,既具有南国风韵,又具有塞上风情,不负塞上江南之名。
队伍并没有看景的心思,何况遭遇连夜厮杀,疲惫不堪、死伤多人的队伍,城门依时而开,队伍经过收整,随队三名行医惨死,急需进城购换药品。
守门军士依次检查放行,刚进城门,宽阔青石道上,数名金甲军士骑高头大马而来,两边避让不及。
舒诀令行队止步,八马嘶鸣,那些人跳下马来,领队的青年汉子颇为精悍,向安仁诚、舒诀行了个军礼:“两位,司马派我等来接你们。”
舒诀道:“城外枯水寺昨夜发生命案,我们身在其中,确实得见见你们司马大人。”
那军士一惊,随即吩咐身旁一名军官出城查探备案,另一名军官去报告甘州郡守,自行为队伍领路,待到司马府门口,又吩咐府中下人卸马。
舒诀道:“不必了,我们还要赶路,见了你们令狐大人就走。”
军士点头,将舒诀等人引进府内,道令狐司马一早去了军营,晌午才归,舒诀等人便等了一上午,到午饭时方来见众人。
独孤小毅抬头,只见着寻常便服的令狐申大步进来,来人身形飘逸,玉面风流、颇不似军人。
令狐申与诸人见了礼:“让你们久等了,且坐。”
按安仁诚大致说了昨夜的事,令狐申道:“怎么将军没来?”
舒诀已忍耐许久,随即开口:“你敢见他吗?”
令狐申截口:“到了我的地界,我自会护送你们到沙洲,不过舒诀,你昨夜也太慢了些。”
舒诀怒极、面部扭曲:“昨夜那人是你杀的?”
令狐申摆手,指着舒诀脸面伤痕:“我昨夜好好地睡大觉,有空理你?”
舒诀正身危坐:“护送就不必了,你查的怎么样了?”
令狐申一上午没吃东西,吩咐婢女给每人案前上了食物,羊肉抓饭和胡饼、奶酪,但只有令狐申一人没闲着:“他已让李敬贞去了灼昌前线,你们还有什么可担心的,李存煦也知道该怎么做。”
安仁诚道:“老狐狸,我们想知道穆萨的动静。”
令狐申饭毕,美貌婢女上来替其净手,细细道来:“这事嘛。另外计上一笔,你们也知道,我府中姬妾众多,开销颇大。”
舒诀暴怒,差点扑上去厮打,被安仁诚、独孤小毅暗住:“你小老婆都十八个了,确实开销颇大,你忙得过来吗?”
令狐申摊手坐下,哈哈大笑,又佯装正经:“你别一见我就张牙舞爪,我天天派人去请她,她三年不见我,我能怎的?”
舒诀面色越加难看:“玉珠怎会喜欢你这种人!”
令狐申不以为杵:“天生俊美,招人待见,没办法。”
安仁诚打岔:“你们的个人恩怨,以后再说,狐狸,你上次敲了木青一笔,这次就不能送个人情给我们?”
令狐申大叫:“我敲了他一笔,妈的,东西路上什么财源他木青没染指,买了我两千匹宝马,价钱给我压的最低,我令狐家甘州任上那也是要出政绩的,早知道,我不如与大宋做生意。”
安仁诚干咳两声,不再说话,低声道:“你干脆改叫令狐鸡算了,斤斤计较。”
令狐申敛去笑色,冷静怼答:“你们赶得快些,便可见到穆萨和他请来的东进援军。”
安仁诚、舒诀震惊,原来,那西逃数年的前喀喇汗太上皇真的引兵东来,欲报当年之仇,绿林军现在拉达克、于阗、喀喇汗三国边境区域活动,更有萨曼帝国为靠,声势颇大。
令狐申又道:“李从翰倒也不是吃素的,之前打了几场胜仗。”
舒诀愤懑:“就这点军功,也敢贪镇国将军的位子,不过,比你这甘州司马,那是好太多的。”
屋内顿时鸦鹊无声,独孤小毅只觉得头顶有寒鸦飞过,气氛非常尴尬。
安仁诚向令狐申行了一个佛礼:“枯水寺因我等遭劫,请你缉拿凶手,慰寺中死去亡灵。”
令狐申剑眉连恨:“这虽非是我任上的事,但相距不远,你们刘司徒敢在归义军的地界犯事,这笔账先记着,我会给你们一个交待,再复修枯水寺,待他日斩首刘复,本司马要来观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