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敦煌向西前往于阗,有三条路。北路经哈密至伊宁西行。中路过楼兰,经过商议,慕容恭一行选择自洛阳、陕州、邓州、原州出,经六谷部兰州、凉州、出玉门、肃州(甘州回鹘)、至沙洲归义军境内、过高昌国石城、播仙镇归国。
经吐蕃六谷部阳妃谷时,独孤小毅颇为感触,辫发左衽的吐蕃人骁勇善战,六谷部为吐蕃帝国有名的豪强割据势力,茶马交易繁荣,异汉杂居,汉人地位极为低下。
队伍过境时,舒诀提议分队乔装过境,慕容恭未允,因此一入谷,便引起注意,大队人马欲反抗而不得,财物被洗劫一空,尽数被押往阳妃谷,独孤小毅是挫败的,舒诀一路讲足了派头,在地牢仅仅半日就与牢头、军头混熟,将诸人从地字一号房提到了三号房,待遇大大提高。
黄昏时分,一个英俊的髭须吐蕃贵族男子前来将舒诀提了出去,入夜,又将独孤小毅叫了出去,方知此叫折逋肃丹的男子竟为此间谷主子侄。
独孤小毅被领到一处庄院中,庄院倚山建筑,高一层低一层,一层叠一层,从下面看起来宛如一座方形的城堡。
舒诀正以吐蕃语与折逋肃丹谈些自己听不懂的话,美丽的吐蕃侍女陪侍,独孤小毅瞧着石屋外孤星冷月,终于意识到自己不可能再回去了,因此喝了很多酒。
等到醒来时,还是在牢房中,舒诀与安仁诚在闲话,只听安仁诚压低声音道:“还算这吐蕃人义气。”
舒诀阴测测地声音听来令人十分不舒服:“他会找回咱们的财物,不过这小子胃口真大,要了咱们三分之一。”
安仁诚听了亦笑:“这算什么,又没叫咱们留在这荒谷中。”
当天下午,折逋肃丹亲送队伍出城门,却正遇上首领折逋喻龙波打猎归来,折逋肃丹引见自己与舒诀,舒诀凭借三寸不烂之舌,引得折逋喻龙波大喜,欲封其为大官,定要回宫宴请,少不得舒诀又与独孤小毅同去王宫,独孤小毅喝得伶仃大醉,不得不佩服千面舒诀,这比大宋那帮群儒强得岂知百倍!
最后,折逋喻龙波竟还备了几马车大礼,以报舒诀替其解决了如何收复龙族,舒诀却哈哈大笑:“此来昨夜与肃丹兄夜谈,他的主意!”
折逋肃丹颇惊,虽说与此人一见如故,为何卖我这么大的人情,却含笑点头,毕竟叔父一向对自己面信心疑,此间有舒兄良策,若能拿些龙族,实在是一件大大的好事。
折逋喻龙波欲强留舒诀,被肃丹偷偷放行,毕竟,精明强干的折逋肃丹不能容忍一个汉人在此间以一个高起点立足。期间,折逋喻龙波看中独孤小毅单刀,独孤小毅送之,留得三日,方带着大批车队,离境。
到得甘州回鹘境内,拜见首领景琼,独孤小毅仍是不解:“安大哥,为什么每次都让我们出面,将军他?”
安仁诚道:“甘州虽属归义军管辖,但景琼其人志达猛虎,一直为敦煌王所忌,他曾私下接触过木青,也因他妻子乃我姑母,所以这次命我们前去。”
独孤小毅一路行来,见识增进不少,不由问:“上次与舒诀去见阳妃谷主,算是成功吗,连送我的刀也送出去了?”
安仁诚失笑,拍拍独孤小毅双肩:“舒诀送你的刀,也算不得什么好刀,我已叫木青从巴拉萨衮替你买了最好的军刀,等我们回了于阗,就可以见到了。”
独孤小毅缩了缩:“咱们一路赶来,已经到了归义军的势力范围了?”
安仁诚点头,只觉得独孤小毅话比刚开始多了:“那位尉迟大人会在前面等我们吗?”
安仁诚也不知,舒诀拿着两个酒壶向两人抛来:“不用,前方有变,公主被押往巴拉萨衮,尉迟彦已跟着去了,李敬贞在沙洲等我们。”
安仁诚面色微变:“曹大人不愿出兵?”
舒诀冷笑:“等着将军前去签不平等条约呢。”
独孤小毅颇怒:“那将军怎么说?”
舒诀押了一口葡萄酒,神色莫变,却由另一个话头说下:“我会解决。”
安仁诚挑眉:“你怎么解决?”
舒诀哂笑:“咱们先到沙洲,见那只狐狸。”
独孤小毅心潮起伏:“沙漠银狐?”
安仁诚微笑:“或者那只狐狸会来见我们?”
独孤小毅不禁好奇:“他到底是谁?”
舒诀有些不耐:“你小子问题很多,甘州司马令狐申。”
安仁诚敬了独孤小毅一下:“我与你说下如今沙洲局势,现敦煌郡王曹延恭,为我们于阗皇后的堂弟,也就是皇太子的舅舅。归义军所掌诸州,实为四大家族所掌,阴家、翟家、甘州令狐、瓜州慕容,归义军兵马大元帅乃……。”
出了东京,独孤小毅一路调整自己步伐,紧跟队伍,与前事不同。自兰州行来,行程急而缓,见到的是与中原不同的一切。
在凉州时,舒诀换购了数十匹白驼,从兰州出发,过祁连山麓向西,经武威、甘州、酒泉,过嘉峪关,便可到达敦煌。
巍巍祁连雪,滚滚疏勒河,队伍经过短暂的补给后便上路,此时天气已多热而干燥。
雄浑苍茫的祁连山峰峦叠嶂,似一道道黛青的纱幔绵延起伏于云海间,阳光融化的祁连山冰川雪岭汇聚成一条条河流,从祁连山北麓西行,冰川雪山、森林草原、丹霞丘陵、沼泽湿地、绿洲沃野、如画山村、湖泊苇溪,与中原不同。
各国使臣、将士、商贾、僧侣络绎不绝,队伍在其中并不突出,过山丹天马场,向西,赶了一天,终于到达甘州,因已无法进城,便在城外一寺院安歇。
慕容恭不在,舒诀、安仁诚商议要事便没有叫独孤小毅。
独孤小毅倒也不在意,便在寺中闲逛,等到半盏茶功夫回去,舒诀、安仁诚正出来,与独孤小毅道:“苏萨已叛,被狐狸杀了。”
独孤小毅不免诧异,安仁诚恨道:“万料不到竟是他,亏是敬贞与他一路,他为何而叛。”
舒诀:“据沙狐密报,他本是阿里安插在将军身边的棋子。”
三人于寺中凉亭歇凉,神色各异:“怪道他这多年一心想交往容真大师,原来如此!”
舒诀亦点头:“大师现在高昌国内,将军放话出来说要敬贞前往高昌国联大师,他便以为是欲借僧军起事,想逃去高昌,被狐狸劫杀,便是这样。”
安仁诚道:“曹延恭未必会帮太子,高昌那边的援军却已行了。”
舒诀蔑笑:“二皇子与左妃倒快的很,刘司徒和李从翰现把持朝政,太子如今处境,实为艰难。”
安仁诚想起一个人,不由得叹息:“公主好不容易传出信来,唉,只盼阿彦能救回她罢。”
舒诀没有接话,因为在座三人其实都并不深信尉迟彦能救回灵月公主,在于阗国势、先皇嘱托和灵月公主之间选择,那活泼美丽的公主从来不在慕容恭的考虑范围内,好在一路行来,以木青之名行商,倒颇为顺畅。
慕容恭、李敬贞与一位白肤褐眼的英俊男子在园中喝酒,那男子十分高大、英俊,面部轮廓十分立体,高鼻深目,与慕容恭有着三分相似,服饰亦十分考究。只听那男子耐心解释:“这次真不能怪我,我在大王面前时已尽了全力,曹司马那里,你要不要去见一见?”
慕容恭微笑,姿态优雅而从容,浑不在意:“不见,阿朗,我今日来见你,并没有什么事,只是这次匆忙,义父那里,只能下次来看他老人家了,我在中原带回来的小礼物,笑纳义父义母的,你替我捎给他们。”
慕容朗半信半疑:“老实说,你回去有什么胜算,你的军权可是已被李从翰夺了。”
慕容恭:“刘复欲借穆萨东来复仇之名,激我集结僧军,一网打尽,想法挺大胆,只是,相信有人比我更不想要那人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