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成脑海中一片空白,几乎整个人都傻了,这人,怎么敢!!!
耶律斜轸松开被钳制在树干上的双手,面色通红、眉晕半深唇注浅、似是腼腆的安成不能视物,不等安成有所反应,原来对于自己,除了惊慌的样子、刻意无视的样子,也会有羞涩的样子,不由得靠近:“还要再来吗?”
安成脸上绯红散去,惊怒交加、越发悲愤,发狠挣开,眼泪便如花落,怎么会眼睁睁地看着这人今日如此。
耶律斜轸即使有心里准备,对安成反应仍是有些错愕的,她在哭,不是应该面色苍白,心如小鹿乱撞吗:“你不是应该笑吗?”
安成冷笑,声寒入骨,恨不得撕了耶律斜轸:“笑,我恨不得割了你的舌头!我要杀了你!!!!!”
一直以来,是她的出现,将自己拽入这段从未经历过的事,她却不习惯吗,每走一步,都优雅冷静的耶律斜轸十分不解,嘲讽回复:“本王早就警告过你,谁让你连自己的心也守不住?”
安成恨极,只觉得此时身边要是有把刀,自己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扔过去,忍不住一掌击过去,还未近身,双手又被耶律斜轸扣住,眼眶越发红了:“你!”
耶律斜轸反倒笑了笑,靠近安成:“你问我会不会伤害高丽世子,不,有朝一日,我会覆灭他的国家,叫你知道,这世间,配得上你的人该是什么样。”
安成遥望不远处的芙蓉山,那里埋葬着近百年而出的第一美人、美名远扬的骊妃、世称芙蓉花神的花蕊夫人,世人虽称其才貌双绝世,却更说她是倾倒两帝王的红颜祸水,这人言说要因自己去灭亡一个国家,心头只觉得十分厌恶。
只是多年以后,当高丽国在耶律斜轸的军事打击下,几近亡国灭种时,才始知,他做得到的,他说到就一定会做到,这一时之言,竟成了谶言。
安成想起那日元份的发问,无可避免地想起那段封存的往事,那年十月十九日夜,朔风凛冽,大雪飞扬,便是如那画中所画一般情景。
也是在那年,自己知道了骁骑卫的另一个身份,并且埋藏了很多年。
尽管父皇继位后,薛居正、沈伦、卢多逊、曹家和楚家等都加官晋爵,但这只是在刚刚登基、根基还不稳的情况下,所做出的安抚人心、消除动荡之举,父皇最信任的人仍是精通吏术的宋琪、能谋善断、曾为礼部尚书、现仅次于枢密副使的文明殿学士程羽、文武双全的贾琰。
程德玄为现翰林使,本执掌骁骑卫多年,监视朝臣、实如影谍,伏居幕后,今已被去年右神武军营出身的普通军官田伦代替。
只今年,四哥所说田伦杀叶良,那么也就是说四哥、大哥是今年才知晓这一秘密组织的存在,而因自己之故,曹家或已知了。
在红楼地位安成不知元份今何,才可以得知今日要发生之事,那远在辽国的韩德让,是否如耶律斜轸所说,是太过于自负的一个人,才不知萧繁及萧挞揽等一干人,全部朝臣、包括自己都不过是帝王心术手中的棋子。
骁骑卫之所以倾巢出动精干禁卫,只因辽国细作是个例外,不过,不管怎么说,今日能避杀身之祸,再怎么说是该感谢元份的,而大哥王妃郑氏娘家,为替大哥投石问路,牺牲父族不得志、投靠郑家的叶良便能理解了。
这几年,安成也有看不懂下棋之人的时候,或因出生帝王之家的天生冷血,并未将谁的生死、哪家的沉浮放在心上,当父皇下旨与潘家赐婚时,安成也是替元修高兴的,只是,偶尔想到四哥元份和大哥,便有喟叹之意,但身居后宫的自己,尚且一样如履薄冰,又能作何呢?
当日兴平说秦王叔与善于逢迎借力的权谋之士、近日声势极壮的卢多逊颇近时,便心有郁结,只盼是自己多想而已,却听三哥说朝堂之上,近已有弹劾秦王叔之举,兴平出来游玩也是心不在焉的,才半日便回去了。
宫中又几时太平过,嫔妃争宠自不必说,偶听李妃说三哥性散漫,并不甚为父皇所喜,不比大哥,想必这也代表了李妃自己的意思,所以才选中潘家八女为三哥王妃。
大哥至情至圣,连府中正妃、侧妃之斗尚且不能妥善处理,能如父皇所愿吗?
如果说在这偌大的东京城中,还有谁能够看懂这盘已下了几年的大棋,那么便只有德昭皇兄一人,能为棋子、甘为棋子,只求明哲保身的安岳王机谋深沉、喜怒不见于色,是安成也偶有看不透的人,他真的会一直如此?
如果还有谁未曾动、或者说从来都没有动过,那便只有陈王兄元祐一人了,其一向盛得父皇青睐,虽其母妃近日盛宠不再,却仍是制衡后宫的一枚棋子,却因亡妻之故,意志消沉许久,安成竟不得而知。
只是,西宫日渐破败,东宫悬空多年,相信不会只是下棋者的心病。
谁人能赴清霜约?能最明白自己心境与心意的,唯贤一人而已,亦只有与贤一起,才有放松愉悦的时候,这或许,连贤也未知,安成时常觉得,贤便是另一个自己,是自己偶失世间的灵魂,皆因两人有同向往摆脱倾轧迫害,去往离宫乐土的心愿。
这些,安成深藏心中,连贤也未表露过,毕竟,自己也有不明白、未相通的时候,才会逃避多时、不能明确心意,这些,耶律斜轸怎会知晓、又如何明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