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御道上,阳光有些稀薄,细碎如掌中落花,透过飘忽车曼投进来,兰屏似乎可以看见那人离开身影,安成静坐宫车中,静听细密风声,这风声太过轻柔,不足以将离去之人语声横断、裂碎,抛散,尽量平复心情之后,有一丝语声,以密语入耳:“你最好遵从我的心意,你是我的,是我的!”
西街御道途经此前晋王府园林中景,此时节,石桥下,时有白鸟伴飞,姿态清扬点染苍翠,远处,云色轻盈,似雪如烟,安成与兰屏下车,兰屏不解为何不回宫了,亦不敢多问,突然见亭中有两人,不由得道:“那是楚王与陈王两位殿下?”
安成挑眼点头,风波亭中那人衣袖翻飞,玉冠束带,微微颔首,下颌精致光洁,正是元祐,右边正是元佐,兰屏:“原来是陈王殿下和楚王殿下,公主,我们要过去吗?”
安成点头,正要前走,忽顿住脚步,问兰屏:“那人是?”
兰屏不自觉得颤抖,那人,几乎不敢相信地厌弃:“是他……韩崇遂。”
那人来到,似天外飓风风雷云动,韩崇遂手指轻轻一拨,随身长刀方向轮转,立贴肘下,划过一道灿亮急转的圆弧,以肘代刀,整个人狠狠地向来人劈下。
掠地、夺刀、攻杀,刹那之间。
兰屏惊恐,血光一溅,半只手掌飞上半空,洒落飘花血雨,无视痉挛右臂,韩崇遂手中刀光毫不停歇,卷着碎骨血肉劈向来的那人。
一切都发生在瞬间,来人宽袖铁肘,如铁墙般,煞气四溢地将腥风血雨攻势横扫出去,安成、兰屏衣诀猎猎飞舞,远在丈外,亦被那人袖风扫得连退数步,兰屏惊吓道:“这,来人是谁啊?”
来人已向元佐、元祐行礼:“臣,孟玄珏见过两位殿下,还有公主殿下。”
元佐、元祐一奇,果见安成携婢来见:“皇妹,你何时来的?”
安成言简意赅地说了,元祐点头:“统军大人免礼。”
孟玄珏退立一旁。
安成深看韩崇遂一眼,霸气而狠绝,一出手必催肠烂肚,外表雅烈,武功刚猛霸道的孟玄珏出手,为何,会在长刀失手时,赤手便夺了:“你没事吧?”
韩崇遂跪在场中,挑了挑眉:“臣不服。”
元佐摇头:“你已身残,还要想入军营,那么,统军大人?”
孟玄珏颔首:“右神武军营收不了这样的人。”
军士献上新制金弩,乌木弩臂,白木箭矢,轻巧便捷,元祐接过把玩了一下,问军士:“这便是军器库新造的,轻了些,再改。”
那军士回道:“是比较适合女子实用的。”
元佐:“女子用的?”
元祐解释:“阿珏央臣弟找人给她做的。”
安成道:“二哥哥,给我看看。”
元祐摇头:“你们女孩子,不要玩这些,这金弩虽小,却危险。”
元佐朗声大笑,摇手吩咐韩崇遂退下,问元祐:“二弟,我们要前去金明池,你可有兴趣一同前去?”
元祐起身:“臣弟能去?”
元佐点头,复问安成:“皇妹,要不,你先回去?”
安成点头,与两位兄长作别。
兰屏拿起金弩,试了试方位,将内弩装机的弩郭一拉,立即响起一阵急速细密的微颤。
安成大惊:“小心!”
兰屏亦惊,闪身避过,匣身碎裂,飞针激射而出,墨雨般射在对面的柳树上,飞针流孔立时焦黑,好厉害的毒!一时汗流如注,暗骂自己大意,忽见前方牡丹花丛中有人影一闪而过,欲追。
安成拂止,神色冰寒茫然冷笑,因已看清:“是韩崇遂。”
兰屏急怒攻心,恨得咬牙切齿:“我未寻他报仇,他却还要害我,公主,你知道刚才之事?”
安成查看兰屏双手,确认没有沾染毒气,摇头说道:“门口的马是大皇兄与二皇兄的。”
兰屏:“突袭试探孟统军,韩崇遂什么时候跟了大皇子,还想进神武军营,孟统军却不卖大皇子面子?”
安成:“孟玄珏是军人,没将韩崇遂杀了已是看了大皇兄面子。”
兰屏想起昔日往事,心中怒气更甚。
安成转身冷视那人离去的方向:“你取这金弩,完全是临时起意,今日想害的人不是你,那么,是谁呢?”有个恐怖的想法掠过脑海,令人浑身一颤,轻轻道:“想害谁?是二皇兄……或者说,可能是我?”
兰屏倒吸一口凉气,惊恐万分地盯着地上的金弩,仿佛想从中找出凶手:“金弩做好的日子,献于陈王殿下,他一时兴起,试射,可是公主,咱们今日来此,亦是一时兴起,难道是楚王殿下他?”
安成不能确定,皇权之争,风云突起,向来血流漂杵……,会死很多很多人,也会有很多人乘势而起,就如当年父皇即位,很多前朝的功勋旧臣被弃用一般,东宫之争,也一定会有很多人蒙冤下狱。
帝王心术,江山为其所有,天下亦为其所有,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先帝仁慈,今父皇亦不动干戈轻取吴越、泉漳之地。先帝之有天下,救五代之乱,不戮一人,自古无之,非前人可比,而今……
宋后寿宴未像往年在中宫举行,朝堂已闻风动,且说自己本欲去福德殿找父皇,却遇上出殿的赵普,当日,弹劾秦王叔涉阎怀忠一案,便是赵普主导,想必这就是其谋求起复的第一步。
丁浪似不能静心,安成在插花,亦不能。
想起那日宴会,太宗召见薛居正、沈伦、曹彬等人后,自己曾陪伴父侧,而后赵普来面圣,告退之际,偶听得父皇曾曰:“卿曾说晋阳当西北二面,晋阳既下,则大宋独当之,不如等待削平诸国,则弹丸黑子之地,将安逃乎,如今诸国已平,北伐之机是否已到?”
丁浪:“我已查到你四哥……。”
安成禁声:“行了。”
丁浪:“不说也罢。”心中却道:“臣子弄权当不得天子弄权,赢则罢,输则黎民涂炭。”嘱慰安成:“北伐时机未到,圣上心意急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