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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弯下腰,透过窗棂隐约望到在几案后端坐的卫氏和在一旁立着服侍的兰谷。
只见兰谷的神情有些犹豫。她正欲摇头,最终却还是点了点头。
卫氏轻轻合眼,道:“她心有大局。心宽者自明,即便这不是她想要的方向,仍能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璴里却想,母亲虽也是望族闺秀,但这坚韧的性子和习得好的诗文,亦是离不开她那常年操练三军的将军丈夫的熏陶。璴里暗自思忖,如今自己也算是铜雀春深锁二乔,如此道来,何时这阵东风才能来临呢?
璴里脱履,悄然推门掀帘而入。卫氏暗自敛袖,亲切地笑道:“璴里来了。这门口的奚丙和奚丁怎就不报告一声呢?”
见璴里不语,卫氏忙招手示意她坐至自己身旁。
璴里拖着长裙,慢慢走到她身侧坐下。二人视光相对时,原本整理好的语句尽数乱套。
兰谷看了一眼卫氏便行礼退出了,房间里仅余下母女二人。卫氏拉起她的手,柔声道:“孩子,母亲此举是对不起你。可主上也意图指婚,母亲拒不得。开鼎二十一年母亲十五岁,亦是方行成年礼,便由族长,也就是我的伯父和先王后管后做主,嫁给了你的父亲。”
璴里竟一时语塞。珠簪加首,华服加身,训以士昏意味着一个少女迈向成年。而作为方才得到成熟认可的女子们来说,有的日夜盼望风风光光地出嫁,有的则仍然留恋曾经闺房。但璴里不属于任何一种。或许卫氏与璴里境遇不同,此时她无法完完全全理解璴里。
“我仅是想与心上人在一起,如此之难吗”之语被璴里硬生生收了回去。此从大京的风波升腾后,她也大乱方寸。此时她应令母亲看到一个心有大局、能托付期望的长女,而不是一个任由儿女之情牵绊的任性娇女。
卫氏似看透了她的意思。望室内火苗跳动,就似生命声嘶力竭的挣扎。卫氏苦笑,璴里不安地看着她,她的语气忽然少了许多分温柔:“这是主上的意思,任凭谁也改变不了。”
璴里怔了一下。这场指婚,绝不仅仅是萧铿出于对于自己父亲的愧疚。嫡长子或许在将来会被封为太子,当太子继任大统君临天下,在他身侧的位置就至关重要。王后堪比掌国妇,难不成是萧铿认为,她具有这个能力?
卫氏终道:“天色已晚,未落、叶沃,送大小姐回房。”
两名站在房两侧的侍女忽然恭恭敬敬地行礼到来。谕旨已发,婚姻之事全无回转余地,她如今能做的,就是尽力接受命运的突变。璴里失神地向外走去,走进黑夜中的最后一丝光辉,两名侍女跟在她身后。
三人就这么前前后后地走着。当房间的灯火点缀了夜空,璴里忽然扑倒在榻上怮哭。泪水未止,璴里亦哀思无限。
这就是她的命,她只得这样走下去。
因为她是长女,所以必须要付出更多牺牲,对吗?
数周后,启衡十二年的上元节已悄然来到。雪愈渐消融,昔时被银白色所覆盖的大京如今换了新颜。东市的灯笼琳琅满目,各式各样,售卖的小手工亦是数不胜数。然市间却不比宫中,上元节夜晚的琰宫堪称流光溢彩,景致华美而盛大。
卫氏收到邀请,便携着三个子女入宫赴宴。出院门前她亦特意叮嘱,定要谨言慎行,近日宫内不宁,最好的办法便是小心行事而防止引火烧身。
宴堂张灯结彩,四处通明,宫人们更是言笑晏晏。堂内的公子王女与家眷王戚皆衣着艳丽,内外命妇更是拿出了平日里最不舍得戴上的珠簪。
卫氏挑了一个既不惹眼也不偏僻的座位,而瑰里复见到这样的场景——公子们切磋文采、公主们互相打趣,还有姬人们一团和气地笑谈,甚至是这个掌国妇身着盛装端坐在萧铿身旁,仪态雍容却挺拔。她与身旁的萧铿在一起,就如同天上的日与月,高贵上首。
这是瑰里在泮宫日以后首次见到王后。
瑰里双手揪紧衣裙,在宴堂内穿行着。她时常回头望望,却不承想,手臂已被背后一人拉住。或许是那人不知为何忽然使劲,瑰里感到胳膊生疼。立即一转身,才发觉那人不是谁,正是六公主萧拾兰。
拾兰见她面上少了几分喜色,亦未想到是自己将她揪疼了,还是担忧道:“妹妹怎么了?”
瑰里放下方才在揉胳膊的手,露出一个笑容道:“上元佳节,妹妹高兴还来不及。”
拾兰道:“是啊,恭喜你阿姊要与我阿兄结成连理。”
瑰里笑着接受这个祝福。拾兰与她简单聊上几句,便辞了她,与别人家的女孩道喜说笑去了。
忽然又听得有人在唤她。正辨着那声音时,就已见到雍黎走至她身旁。几月来,她也偶尔见过雍黎几次,此时却感除衣饰喜气外,她那活泼之感倒是未曾该换一分,只如初见。
她惊喜道:“未料到可以在此与雍妹妹相会。”
雍黎笑道:“我大姊是二公子之妻啊。”
瑰里顿了一顿,她顺着雍黎的目光看去,只见一位仪态万千的女子正敛袖饮了口茶,而坐在她身旁的男子正有说有笑。还不来得及瑰里发话,雍黎便道:“那就是我大姊,名慎。”
瑰里道:“你和她容貌有七分像。”
人皆道雍慎螓首蛾眉,雍黎亦是被瑰里逗开心了。忽然,她想起一事,拉住瑰里的双手道:“瑰阿姊安识公主拾兰?”
瑰里倒也不欲瞒她:“在泮宫眉泠台。”
雍黎眼中的笑意全然消失:“可你并不是王女。”
瑰里本并不愿向他人过多解释,但瞧着眼前的女孩似要将她看穿,此时却不得不说话。正当瑰里要开口,雍黎却甩开方才拉紧她的手,道:“你连泮宫都能进去!”
雍黎似是以一种不甘和愤怒的语气在与她说话。瑰里不知该做什么,当下却也不再想说什么了,只得垂着两只空落落的手,任由雍黎跑着离开。
同时,瑰里又感到心中没底。她披上外衣,走出洋溢着欢笑的宴堂,转身投入了寒风当中。
宴堂前的河早已结了厚厚的冰。瑰里整理整理衣袍,坐至河畔。眼前的景象多少都有些萧条,失了先前的生机,正如她的心境。
而雍黎的话,究竟意义如何?
她感到身后有人,扭头才发现,那正是与自己分别了几月的卫骝。
瑰里起身,展示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你如何也来了?”
卫骝道:“不日我二兄就要与主上的公主联姻了,作为姻亲,我们全家都要进宫赴宴。”
瑰里在心中确认,眼前这个男孩,即是辅国令之子。她笑了笑,却见卫神色骝担忧:“但他总是闷闷不乐的。”
瑰里道:“或许他并不想要这一门赐婚。”
卫骝甚感惊讶,对于眼前女公子的率直。他亦是道:“是啊,我父母亲当年不算是赐婚,亦算是由了父母之命。可谁又喜欢这样呢?”
瑰里马上问道:“可明明不喜欢,为何却将这制度传承了千百年?”她似是不解,是同情,更是对于自己几年后命运的思索。
卫骝竟一时语塞,他从未思考过,他也不知道。他断续道:“或许……因为,你出身宗室、我出身望族,似我们这样的孩童、少年,生于尊贵而无功……也许……这并不是放在哪个人身上都合适,但我们……总有责任去为了家族而牺牲……”
瑰里却不想再听下去。她忽然间扭转了话题:“如今雍氏与卫氏,是世交?”
卫骝道:“是。”
瑰里又道:“那你可否认识雍家三小姐?”
卫骝停顿,最终却还是应了是。
瑰里思索道:“她怎样啊?”
卫骝道:“言语彬彬有礼,待人也礼貌客气的。”
瑰里思塞。初遇雍黎时瑰里确感与她相处舒适,但今日……罢了,或许是她近日心情不佳呢?
卫骝见她低头,却眉头不展,忙道:“你怎么了?我亦不是很了解她的,在我祖父时期两家就有交情,如今我们都必要保持良好的关系……”
瑰里道:“没事了。”但愿她想多了吧。
两人在河畔走了一阵子,谈天说地,又忽而大笑,方才的忧虑似早已被瑰里抛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