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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姜瑜来说抓几个慕容氏人,根本就算不得什么,他早就与慕容氏结成死仇,刺杀之事,抓了尹纬之后,气也就消了,整个抓捕过程,其意义,也就是再一次锻炼了队伍,长久的待在长安城里,这些精锐骑卒们,已经无所事事起来。
人抓了也就抓了,扔给郑才,在营中分开关押,按照正常囚犯待遇处置即可,反正这些人的生死,眼下,也不是姜瑜能说了算的。
姜瑜和长安城里所有的有心人一样,在一种诡异的气氛中等待、煎熬。
翟斌拉开序幕,这个时代的第一个主角,慕容垂已经闪亮登场,关东鞭长莫及,长安在等待的,无外乎战火何时燃进关中,庞大而虚弱的秦国,自以为是的苻坚,他们,真的做好准备了吗?
这个时候,姜瑜需要老人的智慧,之前是赵盛之,有时候权翼也会指点一二,现在,姜瑜又一次来到太学,坐到了张炳的课堂里。
“汝眼下还有心思来太学,莫非是真的有心治学不成?”张炳放下手中竹简,笑呵呵地问道。
姜瑜对着张炳行了正经拜师礼,说道:“近来忙于王事,没有来拜见老师,是瑜之过错。”
“无妨,坐吧。”
张炳没有多说,姜瑜脸上有一种不该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愁苦之色。
姜瑜坐定,单刀直入地问道:“老师,慕容垂既反,以您看来,天下局势,将会如何?”
“你这是问道于盲了,你应该知道我的家世,我若懂得这些,如何会落得个国破家亡的下场?”
“小子,我只教授经典,天下事,我可不懂。”
张炳自从放弃自己的宗室身份,专心投入学术开始,就一直过着一种极简主义的生活,所谓断舍离,在此人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其子嗣已经在前凉的宗室倾轧和社稷覆灭之时,幺亡殆尽,此刻真是孑然一身,身边唯有两三个入室弟子,照料生活起居。
虽然苻坚厚待博学鸿儒,但他平日里也仅是着粗布麻衣,居太学陋室,食清茶淡饭,倒也怡然自得。
身在长安太学,偷得隐士生活,大隐隐于市,也就是如此了。
姜瑜听闻张炳之言,心中自哂,略微调整情绪,压下焦躁后又说道:“瑜心中不静,可否烦请老师为我讲解经典?”
于是正襟危坐于客座之上。
张炳也不多说,顺着方才在读的书,继续诵读起来,一遍完毕,让姜瑜跟着读一遍,随即逐字逐句地讲解起来。
学习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姜瑜坐了一个多时辰,天就暗了。
“天下将乱,瑜此时心中有些迷茫焦躁,不知该如何去做,又不敢有丝毫停留,老师可有教诲?”
姜瑜起身点起一支烛火,于烛光摇曳之中,低声问道。
“三国之时,英雄豪杰如过江之卿,汝姜氏先祖便是其中佼佼者,何不效法你那先祖姜维,做个忠臣良将,用心匡扶大秦社稷?”
“学生虽受苻氏恩惠,但其并非刘氏,秦国终究是氐人之国,千秋之后,恐怕也只是这夜空中一闪而过的流星,远不如炎汉那般,有四百余年的光亮照耀世人,一心效忠苻氏,如此混乱之际,瑜自问做不到。”
“唔……”张炳似乎震惊于姜瑜的直率,停了一下,又说道:“那对于华夏正统,你是如何看待的?”
“天下一统,国家安定,百姓安居,内政修明,外御其侮,如此方可为华夏正统!”
姜瑜毫不犹豫,立即答复道。
“那在你眼里,当今天下,谁可为正统?”
“老师当面,学生不敢讳言,瑜以为,放眼天下,没有能称得上是正统的。
所谓晋国,当真是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虽偶有名士风流,但彼辈终究担不起天下之重,或者说天下丧乱至此,昔日晋国之肉食者,罪责深重!
老师让我读三国志,我读到赤壁大战后,很是佩服曹孟德,大败之后,其人深知天下一统,已经无法在他手中实现,于是主动收缩战线,稳定地方,兴修水利,大肆屯田,积攒府库,魏国占据北方,三分天下有其二,只要稳定发展,最后定然会以国力碾压其余二者,后面的发展也确乎如此,纵然蜀国有武侯之智,吴国有大江天险,最终也是蜀、吴相继灭国。
我前两日在权公府上读到尚书石越的奏疏,石公劝谏陛下主动收缩力量,以稳定关中根基,奈何陛下不纳,甚至欲治其妄言之罪……陛下之心胸、志气弗如曹孟德远甚,也承不起正统之重。
至于其他,多是些好乱乐祸之辈,最多称一时之豪杰,为一家之私利割据地方,对于天下如何,他们既无雄心,更无能力如何。”
“老师知道了,你所谓的迷茫,恰恰就是因为汝太过通透所致,小小年纪,真是难得,看的太透,就容易变得虚无,所以啊,像道安那样的聪明人,往往遁入空门,修仙成佛!我劝你还是愚笨些好。”
“你既提到曹孟德,应该听过,烈士暮年,壮心不已,汝区区少年,正是朝气蓬勃之时,难道连舍我其谁的壮心也无吗?”
“学生常怀此心!”姜瑜也不藏私,坚定地答复道。
张炳望着窗外渐渐袭来的浓稠夜色,好一会,才说道。
“既怀此心,却又一力维护苻氏,甚至不惜与慕容氏结成死仇,汝所虑者,无外乎如何对待苻氏罢了,是也不是?”
“老师所说不差,正是如此。我若一心造反,随着赵都统直奔秦州而去,于彼处积蓄钱粮,秣马厉兵,秦州边陲之地,吾静待天时就是。
唯独我与部下,皆是从淝水而来,见识过地狱的残酷,见了这关中安稳,长安繁华,倒有些割舍不得了,这太平时日,实在是太过珍贵。
如果不尽心保上一保,又怕他日天下四分五裂,战火燃遍关中,饿殍载道之时,又悔之晚矣!
可陛下之言行举止,又让人常有大秦天命已尽之感,尽忠到底,唯恐竹篮打水,殊为不智。
老师,这忠与不忠之间,着实煎熬。”
姜瑜搜肠刮肚,磕磕绊绊地说完,心中百转千回,能说出口的,也不足十一。
“哈哈哈……你倒是心直口快,也不怕我去告发了你。”
这方面姜瑜倒是无所谓,当禁军的这些日子,这类叛逆之言,他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只是无奈一笑,并未答话。
张炳则继续说道。
“我虽足不出户,近日也听闻苻坚频繁召见道安和尚,以求索天命,《尚书》有言,
皇天无亲,唯德是辅,民心无常,惟惠之怀。
所谓天命,只不过民心向背而已,苻氏舍本逐末,淝水之败如此大事,抚恤士卒、安抚百姓之事草草略过,又不能聚力以震慑宵小,放任野心之辈四处勾连,祸乱民心。
天命靡常,虽道安贯综百家,也不能窥得其妙,苻坚不问苍生,龟缩于宫室之中求问天命,殊为可笑!
天命若还在他,便高枕无忧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