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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轻的声音带着一丝刚从紧绷中松快下来的微喘,手里的船桨早已攥得指节泛白。
她俯身时,粗布衣袖扫过船舷积着的湿泥,带起几片枯叶——那是方才慌乱间从岸边刮蹭上来的。
船桨没入暗河的瞬间,“哗啦”一声搅碎了水面倒映的微光。
河底的淤泥被翻起,混着不知漂了多久的朽木碎屑,在小舟周围漾开一圈圈灰黑色的涟漪。
小舟本就老旧,经她这猛地一撑,两侧船板发出“吱呀——呀——”的呻吟,像是随时会散架,却还是颤巍巍地离开了岸边。
身后的虫群已追到水边,那景象几乎让人头皮发麻:它们挤挤挨挨地铺满了岸边半尺宽的泥地,小的如指甲盖,大的足有巴掌长,暗褐色的甲壳在微弱的光线下泛着油亮的光。
无数只细腿快速扒拉着地面,发出“沙沙沙”的声响,像是有一阵急雨正打在干燥的树叶上。
最前头的几只虫子已经把前半身探进水里,细小的爪子徒劳地划动着,却被无形的界限阻拦——它们似乎极怕水,只能在岸边焦躁地打转。
偶尔有两只挤得太狠,失足掉进水里,立刻便抽搐着沉了下去,水面上只冒了两个小泡就没了踪影。
望轻回头时,正对上离得最近的一只虫子的眼睛。
那眼睛是纯粹的墨黑,像两颗嵌在甲壳上的黑曜石,没有丝毫光泽,却偏偏让人觉得里面藏着某种近乎人类的情绪——是没能追到猎物的不甘,还是对这片暗河的忌惮?
她分不清,只觉得那目光像细小的针,扎得人后背发紧。
小舟还在缓缓漂向暗河中央,离岸边越来越远。
虫群的“沙沙”声渐渐模糊,岸边那片蠕动的“黑潮”也缩成了一道模糊的线。
望轻终于松开紧咬的牙关,抹了把额角的冷汗,将船桨横在船上,任由小舟随着水流往前去。
只有那“吱呀”的船声,还在空旷的暗河里轻轻回荡。
小舟破开暗河的水面,发出细碎的“哗哗”声,像被无形的手推着往前挪。
水面泛着青灰色的微光,映得船板上的裂纹愈发清晰,那些纹路里卡着些深褐色的淤泥,不知积了多少年,散发着潮湿的土腥气。
望轻的手指还搭在船桨上,指腹抵着桨柄磨出的毛刺,掌心的汗把木头浸得发亮。
她能感觉到手臂的肌肉在微微发颤,不是因为累,而是刚才虫群扑过来时那股腥甜的气息还萦绕在鼻尖,后背的衣衫早已被冷汗浸透,贴在皮肤上,凉得像裹了层湿布,风一吹,激起一片细密的鸡皮疙瘩。
船尾的希长瘫坐着,后背抵着斑驳的船帮,双腿伸直搭在船板上,裤脚还沾着岸边的泥点。
他望着岸边那片蠕动的“黑潮”渐渐缩成一团,直到虫群的“沙沙”声淡得像蚊子叫,才猛地转过头,目光撞在望轻身上。
“你刚才说,你在古籍里见过蚀骨虫?”希长的声音有点哑,大概是刚才喊得太急,他抬手抹了把脸,指节蹭过下巴上冒出的胡茬。
“那些虫子连石头都能啃透,寻常人见了只会吓破胆,你却一眼叫出名字……你到底是什么来头?”
最后那句话他问得突然,尾音微微上扬,带着点探究,又藏着点戒备。
船尾的木板被他压得“吱呀”响了一声,他往前倾了倾身,视线落在望轻紧抿的唇上。
她的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线,刚才咬得太用力,唇角还留着一点红痕。
望轻没立刻回答,只是抬手把额前贴住脸颊的碎发捋到耳后,指尖触到发烫的耳垂。
她望着船舷外缓缓掠过的水流,水里似乎有细碎的光点在游,细看又像是错觉。
“古籍……”她低声重复了一句,声音里带着点飘忽,“是我师父留下的,里面记了不少奇虫异兽的图谱。”
“师父?”希长挑眉,“什么师父会教这些?难不成是专门捉虫子的?”他说着笑了一声,笑声却没什么暖意,目光仍紧紧锁着望轻,像要从她微垂的眼睫里看出些什么来。
船桨在水面轻轻晃了晃,带起一圈涟漪,将望轻映在水里的影子搅碎了。
她深吸一口气,刚要开口,却见希长突然指了指前方:“你看那是什么?”
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暗河的尽头似乎透出一点极淡的光,像蒙着层纱的烛火,在浓重的黑暗里,显得格外诡异。
望轻抬手指向远处的动作顿了顿,指尖悬在半空,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绊了一下。
她斜挎在肩上的布包随着小舟的晃动轻轻磕碰着船板,发出“咚、咚”的轻响,和水面的涟漪声搅在一起。
希长手里的火折子还燃着,橙红色的火苗舔着干燥的芦苇秆,发出细微的“噼啪”声。
火光斜斜地打在望轻脸上,将她的半边脸颊映得发亮,另半边却陷在浓重的阴影里,连带着眉峰的弧度都变得模糊。
她的睫毛很长,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遮住了眼底的情绪,只看得见唇角抿成一条浅淡的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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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再告诉你。”她的声音很轻,像被暗河上的风吹散了半截,尾音里带着点不容置喙的意味。
说完,她便转过头,不再看希长,目光投向暗河深处。
那里的黑暗比别处更浓,像是化不开的墨,连火折子的光都穿不透。
但凝神细看时,能发现黑暗里立着一道模糊的弧线——是石拱桥的轮廓。
桥身隐在水汽里,像一头伏在水面上的巨兽,桥洞是个深邃的黑窟窿,不知通向哪里。
“你看那桥栏。”望轻忽然开口,声音里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凝重。
她抬手指去,火折子的光顺着她的指尖飘过去,勉强照亮了桥身的一角。
希长顺着她指的方向眯起眼,果然看见桥栏杆上刻着东西——是龙纹。
那些龙的鳞片被刻得极细,一片叠着一片,在微光下能看出深浅不一的凿痕。
龙爪蜷曲着,指节分明,仿佛下一秒就要从石头里探出来,抓住从桥下经过的东西。
只是年代太久,不少地方已经风化,龙首的位置甚至缺了一块,露出里面灰白的石质,像一道狰狞的疤。
“先过了这座桥再说。”望轻收回目光,重新握紧船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