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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多，竹林饭店的大厅里仍旧热闹非常。
自从世界杯开始后，老友们相聚得更加勤快了，规模也比之前大了许多。今晚是三四名决赛，荷兰VS克罗地亚。像这种要凌晨三点才开始的比赛，看球的虽然不一定是真正的球迷，但对足球多少还是有些了解，有些感情的。
林义山注意到，现场来看球的七八个人，都是当初无线电厂足球队的。这帮人虽然如今早不踢球了，但球赛还是要看的，尤其是世界杯这样的重大赛事。
相比之前而言，这一届球赛还多了个节目，那就是赌球。当然，这些人玩得都很小，只能说是娱乐，算不得赌。
买球倒也简单，离饭店不远处有个麻将馆，老板也是无线电厂的前员工。厂子不行后出来开了个麻将馆，这几年倒是很红火，比留在厂里的人要强得多。
今年他又增加了赌球业务，在经济大萧条的年份里赚了个盆满钵满。竹林饭店里的人下注是不用跑去麻将馆的，他们会统一把单子报给赵老板，由他给那边打电话或者让伙计跑一趟。
林义山到的时候大家正在讨论着今晚怎么买，看见他来，便都要听听他的意见，问他买哪边。他说今晚这场比赛看不准，非要买的话就稍微买点克罗地亚。大家问他买多少，他说最多买两百块娱乐一下，要下重注就等明天的巴西。
于是有人就说他到底是赢了钱有底气，昨天买两百块像是赌命一样，今天就这么云淡风轻了。
林义山笑了笑，刚想说什么，看见门口进来几个人。这些人一看打扮就不是正经年轻人，头发花花绿绿，长长短短，胳膊上的刺青很是显眼，其中有一个脸上有道疤的，脖子里还包着纱布。
那几个人要了十几瓶啤酒和一些下酒菜，然后开始一边聊天一边吃喝起来。林义山以为他们也是来看球的，便没有太在意。直到他们跟老板打听无线电厂的林厂长时，他才意识到这帮人是冲着他来的。
虽然知道这帮人来者不善，但林义山也不是个畏缩怕事的人，不可能躲在这里假装没听见，况且刚刚赵友发看向他们这桌的第一反应就已经出卖了他。
他拎着一瓶啤酒走过去，跟几人打了个招呼，想要给他们敬酒。然而桌上的人却不为所动，只是以冷漠，戏谑，或者不怀好意地表情盯着他。
如此沉默了一会，有个瘦子看着他问道：“你就是林义山？”
“是的。”林义山不卑不亢地回答。
“你是不是有个儿子，叫林晓波？”
林义山的心里咯噔了一下，捏着酒瓶的手也紧了紧。他尽量控制着自己有些激动的情绪，不动声色地问道：“是的，请问你们找他有什么事？”
瘦子指了指旁边那个人：“你儿子得罪了我们老大，你说说看，这件事要怎么解决。”
林义山转头去看刀疤脸，目光落在他脖子处包着的纱布上。白色的纱布上有两处红斑，是渗出的血。他咽了口吐沫，问道：“请问，我儿子怎么得罪了你？”
瘦子说：“他偷袭我们老大，弄伤了他的脖子。”
林义山听他这么一说，马上想起了吴青昨天在电话里跟他说的那些话。他说晓波醒来的那天晚上在酒吧里得罪了一个地痞，这段时间可能会上门来找事，让他当心点。
当时他的心思都在如何搞定那笔补偿金的事，并没有在意。这会想起来后，才意识到，这不是件捕风捉影的小事。他心知这事没法善了，却也只能硬着头皮问他们想怎么解决。
这时那刀疤脸开口了，他说话的声音不大，有些沙哑，还有些小心翼翼。他说如果林义山能用桌上的啤酒给大家表演个铁头功的话，这事就算了。
林义山往桌子上扫一眼，看见上面有六瓶还没打开的啤酒。他心中暗暗叫苦，要把这些啤酒瓶往脑袋上招呼，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就在这个时候，有个厂里的同事走了过来，询问怎么回事。那瘦子骂了句脏话，然后让他滚回去。那人有些恼怒，强忍着没有发作，却也没有回去。那瘦子抓起一个空啤酒瓶就朝那人脸上砸去，那人反应挺快，头一偏躲过了，然后啤酒瓶就在水泥地上爆裂开来。其他几个同事看到这个情况，一起围拢了过来。
那瘦子见状却一点都不怕，冷笑着掏出一把匕首，梗着脖子说道：“不关你们的事啊，我倒要看看，他妈的谁敢多管闲事。”
他的这种要拼命的架势，镇住了过来帮忙的七八个人。这时，老板赶紧跑过来劝架，一边劝慰厂里的人，把他们往自己桌子那边赶，然后一边又讨好地跟那几个流氓打招呼，说让他们随便吃喝，这顿他请客。
那瘦子却不肯罢休，他说是林义山的儿子惹了他们老大，跟其他人无关。今天林义山如果按照他们老大的说法做了，这事就过了，如果他不答应，那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说罢，他晃动着手上明晃晃的匕首，冷笑着让其他人自己掂量掂量。另外他还威胁老板，说今天这事如果让他老大不满意的话，以后他这个饭店也别开了。
老板很是为难，他既不想看到林义山受伤受辱，却也更不想自己苦心经营起来的饭店被这帮流氓给毁了。他无奈地看向林义山，却发现他在笑。他以为自己看错了，再去看时，见林义山仍在笑。
林义山笑着说道：“把刀收起来吧，你们大老远跑过来，不就是想看铁头功吗，我给你们表演就是了。”
人群中有人拉了拉林义山，想阻止他的疯狂举动。林义山却将他们都赶回到了原来的座位上去，然后轻声嘱咐他们无论如何都不要冲动，不要跟这种人纠缠不清。
交代完之后，他转过身，大步往刀疤脸那桌走去。众人看着他的背影，感觉到有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