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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在屋内洒下一片金黄。林母坐在梳妆台前,轻轻抚摸着手中一枚旧簪子,目光悠远。那是一支青玉簪,样式已经过时,但做工精细,一看便知是名家之作。
"夫人,少夫人请您过去赏梅。"丫鬟立在门口,轻声禀报。
林母回过神来,将簪子小心收好:"你先回去,告诉棠梨,我稍后便到。"
待丫鬟离开,她缓缓打开妆奁最底层的暗格,取出一个绣着海棠花的锦囊。解开囊口,倒出里面的物件——一枚已经泛黄的信笺,一方小小的印章,还有一张略显褪色的画像。
画中人风姿卓绝,眉目如画,神情温和中带着几分刚毅。那是她的夫君,林棠梨的父亲——林远山。
恍如隔世。林母轻抚画像,思绪回到二十多年前的长安城。
那时的林家还是京城赫赫有名的医药世家,她还只是刚刚嫁入林家的新妇。林府坐落在城中最繁华的街道上,占地甚广,珍贵药材的香气常年不散。府中不仅有专门的药园,还有一间藏书丰富的医书阁,收藏了历代医学名着和林家先祖的医案笔记。
林远山是当时京城最负盛名的年轻太医,医术高超,为人正直。两人郎才女貌,成为羡煞旁人的一对璧人。
"那时候啊,你父亲每日清晨便入宫诊脉,傍晚才归家。"林母喃喃自语,仿佛林棠梨就坐在身旁。"可即便如此忙碌,他也不曾耽误看诊百姓。每日申时至亥时,府中前院总是人头攒动,慕名而来的病患络绎不绝。"
林远山不仅医术精湛,更有一颗仁心。无论贫富贵贱,他都一视同仁,尽心诊治。甚至对那些贫困之家,不仅分文不取,还常常赠药。这般医德,让林家在京城名声大噪,却也在不知不觉中结下了恩怨。
"若不是那场变故..."林母叹息一声,眼角泛起泪光。
那是林远山正值壮年时,一场突如其来的政治风波将他卷入其中。当时的户部尚书之子重病垂危,几位太医束手无策,唯有林远山敢用猛药,一剂药下去,病情有所缓解。谁知第二日病患却突然病发身亡,尚书一口咬定是林远山的药方出了问题。
"那根本不可能!你父亲的医术何等精湛,岂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林母攥紧了手中的画像,语气中满是愤懑。"后来才知道,是户部尚书府中有人在药中动了手脚。你父亲为人刚正,曾经得罪过不少权贵,那些人便联手陷害。"
案子一直闹到了皇上面前。虽然最终查明真相,林远山被还了清白,但他的太医之职却被免去,林家也因此声名受损,家道中落。更可悲的是,一向刚毅的林远山,因此事心力交瘁,积郁成疾,不到两年便撒手人寰,留下她和年幼的林棠梨相依为命。
"你那时才五岁,还不懂事。每日抱着他的医书问我,爹爹何时回来教你认字。"回忆至此,林母不禁泪流满面。"我只能骗你说,爹爹去远方采药了,等采到了稀世珍宝才能回来。"
失去依靠的林母带着幼小的女儿,不得不变卖了大部分家产,只留下一间小小的宅院和一座药铺。凭着对林远山医术的了解和自己的聪慧才干,她硬是支撑起这个家。药铺取名"仁心堂",既是对亡夫医德的纪念,也是对女儿的期许。
"我原本只想让你平平安安长大,嫁个好人家就足够了。"林母抹去眼泪,嘴角却浮现出一丝欣慰的笑意。"没想到你竟然对医术如此痴迷,简直与你父亲一模一样。"
林棠梨自小聪慧过人,三岁能背《本草纲目》,五岁会辨别常见药材,七岁便能跟着父亲行医看诊。林远山去世后,她更是把所有精力都放在了医术上,仿佛这是与父亲唯一的连接。
林母还记得女儿八岁那年,半夜起来找水喝,发现林棠梨的房间还亮着灯。推门一看,小小的身影伏在桌前,专注地研读父亲留下的医书,小脸上满是认真。那一刻,林母既心疼又骄傲,看到了林远山的影子在女儿身上延续。
"你比你父亲更有天赋。"林母轻声说道,手指轻抚画像上的面容,仿佛在与亡夫对话。"她不仅继承了你的医术精髓,还有着超乎常人的悟性和坚韧。"
随着林棠梨渐渐长大,她不仅学会了诊病开方,还主动接手了药铺的经营。十四岁起,她便开始独自管理药材采购,十六岁便能独当一面。在她的经营下,原本门可罗雀的仁心堂渐渐有了起色,甚至比当年更胜一筹。
"可我始终担心啊。"林母叹息道,目光转向窗外。"这世道,对一个女子行医本就多有不便,更何况林家昔日的风波,总有人记着。"
这也是她起初对宋墨寒心生戒备的原因。那个年轻的宋家公子,处处展现出对林棠梨的好感,她却总担心其中有诈。林家的往事让她变得格外警惕,生怕女儿重蹈覆辙,被权贵利用。
直到她渐渐发现,宋墨寒对林棠梨的情感是真挚的,为人处世也与那些阴险狡诈的权贵迥然不同。虽然出身富商之家,却有着儒雅君子的风骨,待人接物不卑不亢,行事光明磊落。
最让林母感动的是,宋墨寒从未因林棠梨是女子行医而轻视她,反而处处尊重她的才能,支持她的志向。这份尊重,是林母最看重的。
"远山,你在天有灵,想必也会喜欢这个女婿吧。"林母轻声呢喃,眼角泛起笑意。"他待咱们棠梨极好,不仅不干涉她行医救人,还处处相助。如今棠梨有了依靠,我也能安心了。"
"林娘子,您在房中与谁说话呢?"一个温和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伴随着轻轻的脚步声。
林母慌忙将画像和信物重新收好,藏回暗格:"是青儿啊,进来吧。"
"夫人,少夫人派我来寻您,说梅花正好,再不去就错过了。"青儿是林母的贴身丫鬟,从小服侍到大,比家人还亲。
"我这就去。"林母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襟,目光却又不自觉地落在梳妆台上。
青儿见状,轻声道:"夫人又在想老爷的事吗?"
林母微微点头:"是啊,这些年过去了,有时还是恍如昨日。"
"老爷在天有灵,见到小姐这般出息,定是欣慰的。"青儿安慰道。"如今少爷也是如此关爱小姐,老爷九泉之下也能安心了。"
"是啊。"林母展颜一笑,眼中的哀愁渐渐散去。"走吧,别让棠梨等急了。"
穿过回廊,林母远远便看见后院梅林中的两道身影。林棠梨正指着一株开得正盛的红梅与宋墨寒说着什么,宋墨寒听得认真,不时点头。那般亲密的模样,让林母不禁想起当年与林远山初成婚时的情景。
"棠梨,真对不起,让你久等了。"林母加快脚步走近。
林棠梨转身,笑容明媚:"娘,您来得正好。墨寒说这株梅花开得最好,正适合绘制成画。"
"是该好好画下来。"林母点头,目光满是慈爱。"这梅花坚韧不拔,傲雪凌霜,正如我林家女儿——不畏世事艰难,自强不息。"
宋墨寒会意地看了岳母一眼,柔声道:"岳母说得极是。棠梨的坚韧与智慧,正是我最敬佩之处。"
林母欣慰地点点头。看着眼前和睦的一幕,她仿佛看到了林远山欣慰的笑容。
多年的辛苦与担忧,终于在这一刻化为云烟。她的女儿,找到了真正懂她欣赏她的良人;而林家的医术与精神,也将在女儿手中继续传承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