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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的梆子声荡过朱雀街,玄明立在忠顺王府西角墙根下,望着飞檐下垂挂的三十六盏琉璃灯。
那些灯罩上描着八仙过海,内里燃的却是幽蓝火焰,将吕洞宾的剑影映得如同鬼爪。
他摸出古玉葫芦抿了口百花酿,喉间腾起的暖意暂时压住了经脉中翻涌的阴寒之气。
白日里用天眼通窥探丹方时,竟被“子时童便”四字中暗藏的咒力反噬。
“好个借字藏煞。”
玄明指尖拂过腰间桃木剑,剑柄缠着的五色丝绦已褪成灰白。
他想起贾敬抛来丹方时诡异的笑,那卷帛书上的金粉在月光下分明组成了北斗贪狼星的纹路。
翻身越过高墙时,怀中的度牒突然发烫。
玄明暗道不妙,却见巡夜家丁提着灯笼从回廊转出,灯罩上赫然画着钟馗捉鬼图。
他闪身避入太湖石后,耳听得那家丁嘟囔:“这月第三回换灯油了,偏要用尸油混着檀香……”
正殿方向忽然飘来丝竹声,玄明循声潜至滴水檐下,见殿内十二扇紫檀嵌玉屏风前设着鎏金供案。
案上青玉鼎中插着三支人臂粗的龙涎香,烟雾缭绕间显出个戴金丝五佛冠的老道,正在黄绢上勾画符咒。
玄明瞳孔微缩,那老道右手小指套着的翡翠环,与贾敬丹房中捡到的碎片纹路一般无二。
“仙姑昨夜托梦,说还差九对童男女的指尖血。”
屏风后转出个蟒袍玉带的中年人,腰间蹀躞带上七宝镶嵌。
他手中把玩着个鎏金香球,每转动一圈,殿内琉璃灯便暗一分,“重阳法会前务必凑齐,可别学贾敬那老废物炸了丹炉。”
玄明扣住三枚铜钱正要掐算,忽闻身后传来环佩叮咚。
转头见两个丫鬟捧着朱漆食盒经过,盒盖缝隙渗出腥甜气息,路过处石阶上竟绽开血色曼陀罗。
他捻起落在肩头的花瓣,指腹摩挲时惊觉纹路与丹方上的隐形符咒相同。
心下警惕,不欲多留,五更梆响时,玄明已身在城南土地庙。
他抖开顺来的黄绢符咒,就着破晓天光细看。朱砂绘就的北斗九宸图中,天枢星位赫然点着滴黑血。
怀中度牒突然自燃,青烟在空中凝成“警幻“二字,惊得供桌上老鼠四窜。
“好个警幻仙姑。”
玄明以剑尖挑起燃烧的度牒掷入香炉,“阴司的人竟插手阳间炼丹事。”
炉灰腾起时浮现出师尊面容,老道嘴角渗血,手指仍固执地指向《黄庭经》残页。
玄明猛然悟到“非有神“三字真意,冷汗浸透中衣。
当夜玄明再探栊翠庵。
他在柏树枝桠间望见庵后柴房透着绿光,近看却是八十一盏青铜灯摆成九宫阵。
阵中跪着九个白衣少女,腕间银铃随诵经声轻响,发梢系着的红绳另一端没入地底。
玄明咬破舌尖在桃木剑上画出血符,剑光过处,地面裂开尺许缝隙,露出裹着符咒的紫河车。
“道友何苦坏我好事?”
阴恻恻的女声自背后响起。玄明转身见个戴妙常髻的尼姑,手中拂尘银丝根根泛蓝,“仙姑要的不过是些浊世腌臜物,怎比得上道友葫芦里的妖丹酿酒纯粹?”
她笑着露出满口黑齿,袖中飞出七枚骨钉直取玄明周身大穴。
桃木剑挽出七星剑花,骨钉撞上五色丝绦尽数弹回。
玄明趁机掷出符纸,黄纸在空中燃成火鸟扑向九宫灯阵。
那尼姑尖啸一声化作黑雾消散,地面裂缝中却伸出无数苍白手臂,将燃烧的符火生生掐灭。
玄明急退时瞥见少女们额间朱砂痣,那排列方位分明对应二十八宿中的东方青龙。
他想起丹方背面用尸油写的“苍龙七宿”,冷汗顺着脊梁滑落——原来忠顺王要炼的不是延寿丹,而是借星宿之力重续命格!
三日后玄明扮作游方郎中走街串巷,趁势混入王府送药,在偏院厢房闻到熟悉的沉水香味。
掀开药童端的乌木食盒,见青瓷碗中盛着的根本不是汤药,而是凝结成琥珀状的童女经血。
领路的婆子忽然回头诡笑,嘴角裂至耳根:“道长既来了,不妨尝尝这红铅丹头?”
玄明袖中铜钱疾射而出,那婆子化作纸人飘落。他追着血腥气闯进密室,却被眼前景象震住。
九口水晶棺悬在穹顶,每口棺中躺着对童男女,心口插着北斗状的银针。地面刻着巨大的警幻仙子像,仙子右手托着的玉瓶正在抽取棺中人的生气。
“现在明白何为'神'了?”贾敬的声音自阴影处传来。他道袍上沾满丹砂,手中提着盏人皮灯笼。
“仙姑要的哪里是丹药,分明是借皇亲贵胄之手重绘生死簿!”
说着突然扑向玄明,灯笼里爆出绿色鬼火,“可惜你知晓得太迟了!”
桃木剑贯穿贾敬胸膛时竟无鲜血涌出,只有黑雾从七窍散逸。
玄明看着地上迅速腐烂的尸体,想起那夜竹林中贾敬抛来丹方的情形。
或许真正的贾敬早在炼出第一炉红铅丹时便死了,这些年活着的不过是警幻仙姑操纵的傀儡。
沉默片刻,玄明袖口一抖,铜钱落地,瞥了一眼,转身闯入王府藏书阁,剑光劈开暗格中的鎏金匣。
匣内《警幻仙录》残页记载着:“太虚幻境司命,以七星灯续帝王脉,以紫河车补轮回缺。”
泛黄的纸页间夹着片冰绡,对着月光显出师尊笔迹:“神非神,魔非魔,一念起时阴阳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