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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陶小玲的叙事里,冯吉祥听不出来那儿足够激动人心,就是一个吃饭闲话的场景。然而,冯吉祥还是感觉到那儿很微妙。是了,一个陌生的顾客,饭店老板一家人都感上了兴趣,这个陶小玲有那么大的魅力么?为什么?不,明天还得带了陶小玲去周村,他得搞明白周家人到底是个什么真实心态。
投入到矿井下的紧张劳动中,是不会觉得时间很慢长的,八个小时的工作时间,也就觉得是做个梦。很快,多半个班就过去了。
最近于明作业班是在南十三号产区作业。杨小杨只管埋头拉车,都记不起来己经拉出去多少车了。可是当他再一次拉着车儿向南十三号产区去的时候,快走到十一号支巷口时,忽然就听到有个人和他说话了。
这个声音是从前方的顶板上传过来的,那里并没有人。那个声音说,故人老友,能歇一会么?咱们聊聊。
杨小杨事先没有任何的预兆,并不像安全员老赵说的,如果突然之间莫名其妙的毛骨悚然上了云云,这个突然传过来的声音,只是叫杨小杨微微紧张了一下,就定下心神来。是的,杨小杨猜到了,这个声音一定是文迎瑞嘴里发出来的。
杨小杨就和那个声音搭上话了,说,朋友,如果我没有说错,你应该是地仙文迎瑞吧?是我的老乡吧?
那个声音说,是的,你说对了,我是文迎瑞,但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们是故人,也是老乡。我知道你不会害怕我,所以我就想和你聊聊了。
文迎瑞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车工们来来回回,走的都是这条路,不方便。在这里引起他们的恐慌,吓着他们,可就是我的罪恶了。现在他们间歇在前面的工作面上,没有货可拉了。后面的作业工还没有赶过来。
文迎瑞说,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少拉几车货,把车停在宽绰的地方,走进十一号支巷中,那里没有人,安全员老赵也去了产区工作面上,我们可以在那里说说话。
杨小杨说,迎瑞,你是要告诉我,今天这个作业班要发生事故了么?安全员老赵说过,你在庇护我们,我相信你。
文迎瑞说,今天不会发生什么事情,你们放心地作业就是。我是想和故人叙叙旧,所以在这里,抓住这个空档,和你搭上了话。
杨小杨心里有些奇怪,他不明白文迎瑞为什么一口一个故人,他们可从来都是不认识的,若唤作老乡到是可以理解的,这后边难道还有什么缘故么?
杨小杨说,文迎瑞,我知道你不幸得很委屈,你想要对我说什么话,或者是有什么心愿未了,认为我这个人还可靠,想拜托我去给你办点事,没问题。但我们不是什么故人,这话我听不明白。
杨小杨想到了红叶书屋里文迎瑞的诗歌笔记,想到了他们的爱情,便想着文迎瑞可能是因为阴阳相隔不方便再为周红叶做什么,不了情郁结于心,想委托他做事了,这会儿才会想见他一见。
杨小杨说,我听你的,这就去十一号支巷。
杨小杨便把平车停到了道路的宽绰处,这样就不影响出出进进的车工们作业了。文迎瑞的声音,就跟在他耳边走。
文迎瑞笑说,杨小杨,你想多了。我今天会和你聊聊周红叶,会和你聊聊我们的爱情,也会聊聊你和周红叶的前生情缘和今生期待。还会和你聊聊蛤蟆精是怎么想着谋算周红叶的,你不会不感兴趣吧。
文迎瑞说,我们不仅是故人,还是曾经的故人朋友,这个你当下当然说不清了,没关系,你到十一号支巷里去,我说给你听。
杨小杨大步走进十一号支巷中,果然听到道路上的嚣闹声小多了。一个车工在工作中离开工作环境,是不会引起他人怀疑的,有人可能是去方便,也有人可能干累了,想去那儿偷偷瞌睡一会儿,还有人是偷着去找安全的地方抽烟的,总而言之,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杨小杨说,文迎瑞,你现身吧,我知道你是个人品很不错的小伙子,我今天刚说过了,如果我在井下听到了你的声音,一定会看看你的样子。
文迎瑞笑了,说,果然还如前尘,大胆,豁达,洒脱,谨慎。北山仙人,这辈子受罪了。接着便吟出一首诗来:
一梦两世人,拳拳故交心。相逢应不识,不因尘满面。晚霞亭亭荷,北山潇潇仙。何故红尘中,苦苦历千辛。
话音落,文迎瑞现出形象来,站在杨小杨眼前,笑说,咱们坐下谈谈吧。杨小杨,你知道你的前尘是谁?为什么要来这一世的人间么?
杨小杨只觉得这话说得太无厘头了,莫名其妙。
杨小杨说,迎瑞,咱们能不说那些不着边际的话么?人活着只有一生,从出生到死亡,就只有一条时间的路,走完了就没有了。所以这一路走走看看,一定要好好领略一下各个人生阶段的风光,用不着那么匆匆忙忙赶路。
文迎瑞笑说,老兄还是那副德行,和在北山修行时一样。你现在是人类,己经不知道前尘过往了,这不奇怪。可我已经是死去的人类,又一世人生了。
文迎瑞说,老兄,我活着的时候也和你现在一样,只知道当下的事情。可现在不同了,我既知道我的前尘,也知道我的今生。
文迎瑞说,我还知道了你的前世今生和周红叶姐妹的前世今生,以及蛤蟆精冯吉祥的前世今生。我还可以告诉你,周红叶的父亲周全福是个活着的罕见的两世人。
杨小杨吃了一惊,说,迎瑞,你说冯吉祥是个癞蛤蟆?文迎瑞说,是的,有趣么?
文迎瑞说,但是,我今天说给你的内容,是不可以在今天的人世间传播的。否则,你会承担起不利的因果。
杨小杨说,如果我们的生命真有那么神奇和传奇,我现在到是很感兴趣了,很想知道了我的前尘是个什么样子,我就更用不着匆匆忙忙地赶路了。迎瑞,你说吧。
文迎瑞说,老兄,我现在是没有一种方法能够唤醒你的前生记忆,我也是不可以叫你把前尘过往都想起来的。但是,你前尘交情甚厚的一位老友己经来到了M市,就是来选找你的,只因当下时机未到,他还不能见你。
杨小杨更感兴趣了,说,我的前尘,还结识过一位交情深厚的老友?他现在来到M市了?文迎瑞说,是的,他还是一个活着的人,和周红叶的爸爸不同,他不是两生人,而是一世人生就活到了现在。
文迎瑞说,我们三个都是前尘的故人,你先记下这三个地名吧,晚霞河,北山寺,朱家庄村。日后你见到这位故人,会大吃一惊,因为你看不出来,他己经一百多岁了,事实上是一位活佛,现在就在栖云寺中,等待着和你见面的时机,希望你不要去打扰他。
杨小杨说,他是一位僧人?
文迎瑞说,是的,他就是释家明法师。
文迎瑞说,释家明法师和我对人生的感悟有所不同。我们和你对人生的感悟也不一样。我的感悟是,人生的轮回,就是一次有必要的清零和又一次的重先开始。
文迎瑞说,前生是前生的经历,每个人的前生经历都不会雷同,只有那样活过去,每个人的人生,才都是丰盈的,才有体验不够的遗憾,才会想再次轮回为人,重先去体验新鲜的人生。
文迎瑞说,如果每个人都知道前尘是怎么活过去的,悲观地想到活人就是那么回事,就没有意义了,就不愿意再轮回为人了。所以,死后清零,就是一个必须拥有的自然程序。
文迎瑞说,当你重先轮回一次之后,你今生的体验是会和前生的体验完全不一样的,只有当你再次死亡后,你才有机会将两笔人生的账对照着来看,才能更加理解活了一世又一世的人生,是多么有趣的一件事情。
文迎瑞说,我们的人生,总是希望着活得既幸运又幸福,希望大富大贵又平平安安,是谁也不愿意吃苦受罪的。'但每一世的人生现实却是,谁都避免不了要体验痛苦和悲哀,体验到意想不到的人生坎坷,这就导致了谁死后也不想再轮回了。所以自然的清零,就体现出来了非凡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