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到那日夜间,一行人正在德州州府中歇息,门外亦有本地官兵巡防。然大灾之年,城中也只可抽出寥寥几十人。却不料严振风一伙儿已然闻风而动。只见城外麦田中,窜出三四十人,他们抛勾上墙,搭梯铺路,好不熟练。但这等人与数百卫队相比,却显得有些捉襟见肘。
然而夜间乃是人们戒心最弱之时,于是乎,几名黑衣人几乎是同时从州府的前后门干掉了守卫州府的士兵,将那木门栓用快刀一刀切开,其干净利落之手段却不像个贼。
月色也在此时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阴影。
他们一声未响,没有惊动熟睡的士兵。所作所为堪比时迁。但不巧,天无绝人之路,其中有一个士兵,在侧帐中刚好起来小解。
只见他一扭头,却看见马槽附近有些人影闪动,定睛一看,是有几名手持利刃之人,他们的目标似乎是州府!
“快醒,有贼人!”他慌张地呼喊道。可话音未落,脖子就被利刃划了一道很深的口子,顷刻间没了气息。那些黑衣人的手法好生熟练,连披甲出帐的张德彪也见得目瞪口呆。
不一会儿,三五十个士兵着甲来战,却见得那些黑衣人被围住,此时州府被士卒们火把照亮,光亮如昼,黑衣人在此显得无可遁形。
然而令人诧异之处在于,张宇一人在后帐中歇息,毫不知州府此时水深火热之情形。
数时辰后,贼人终于被尽数擒拿,被斩者十之有七,然有几个贼人却趁乱逃出了德州。
五更,张宇从后帐中起身,却见得满地血渍,顿时也明白了几分。便去中军帐问张德彪道,“父亲,昨晚府内发生何事?我等所押赈灾银现在如何?”
“分文未少,但时至今日,我们已遇此山寨之草寇,倘若再不过河,怕是凶多吉少啊。”张德彪双目中,显出一片血红之色。
有士兵去找于鑫知州告知此事,却不料昨日夜间,于鑫已被其管家暗害于宅邸之中。而管家却言于鑫被贼人所害。士兵只得作罢。
“眼下府中仅余士卒五十余人,加以皇城司陪押员,一共六十二人。昨夜被害官兵与陪押员,不在少数,而如今时间紧迫,又不能绕道而行,唯有搏他一搏,从虎跳峡过,一个时辰内若是真如昨日推断一般,则与此赈灾银共存亡,万不可使他落入贼人之手!”此时的州府内,张德彪正来回踱步,只恨自己不是孔明在世,却显不出好的对策。
“也罢。”张宇从他父亲口中听出了十万火急之意,也明白这次所遇绝非一般的小贼。思索半晌,他提剑入帐,“父亲,孩儿愿为先锋,先去虎跳峡探出路来。”
张德彪却不语。不一会儿便有侍从来报,“昨夜擒拿之贼人今已招供,其为严振风山寨中一众精锐,若是昨夜未归,则山寨草寇今日必当倾巢而出攻打德州。”
“这是要反!”张德彪一拍桌子,震得茶杯水四散而去。“时间紧迫,代为传令,副任代为知州,向附近州府发出求援信,我等欲死守德州城!”
“大人。”副任是个老人,他捋了捋花白的胡子言道,“德州地势险峻,本非重兵之地,又遇连年灾患,现在无论百姓兵卒,皆不果腹,士气低迷,士卒能为之一战者不足百人。”他顿了顿,道,“大人不如尽早启程,乔装打扮,我等留下黄旗,佯装银两在城内,还可为大人暂时解围。”
“不可。”张德彪挥手道,“若是贼人为此银两而来,我等当尽早离城,不可教百姓卷入此水火之中。”
此时有一批人马,已赶到虎跳峡对面。虽有几十人,但看起身形于身手,约莫都是精锐。“渡河!”为首身着兵甲之人一声令下。
却说这虎跳峡有二路可走,一是撑船渡河,河两边各有一座缓坡,被一些过往客商作为渡口而沿用至今。若是赶路的客人或未带重担,则可从河上木桥通过。然渡河之口路途却比起后者多出两三个时辰。
对岸的山林中,严振风也是带着几百号精锐下山,准备烧杀抢掠德州城。他们腰间那干黑的铁刀,是他们杀人如麻的罪证。“巳时已到,看来那个姓于的不知死活了,给我上!”严振风此时怒目圆睁,紧盯着山下的风吹草动。
“头儿,你看那道烟尘,其上还有龙旗,定是张德彪那厮要趁乱出城!”一个手下来报。
严振风一听得此消息,反而舒展了许多,他在马上作意气风发状,笑而不语。“武总兵前些日子已与我飞鸽传书,他的先锋几日前已到九如山,估计如今已到德州境内,今日,我与他的部队左右夹击,定让他张德彪插翅难飞!”说罢,他舞刀拍马,一行人杀奔德州而去。
却说张德彪一行人出州府,张宇自告奋勇手执一把御赐钢剑为先锋,然张德彪却令他不得离开队伍超过百步。阜外除几亩田之外,便是密林,沿林中大道走约十五里,便是虎跳峡。而此时,四下里却安静非常,不似其他州县之间,有过往客商,或茶水驿,道观,庙宇之类云云。此地大路却见杂草生长,足以见得此地苦治安久矣。
虎跳峡,自古时便是一险恶之地,齐楚时期,此地便以天险著称。彼时黄河自此而过,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而今已过千年,此地水势虽不如前,但也难以通过。张德彪昨夜卜卦,算得今日之行,却是凶多吉少之意。
且说到张宇正在林子里四下打探,这里却不似京畿,不时有着一些鹿,野猪等从林间飞跃而出,顷刻间又消失于四下荒野。“兵法有云,此间为伏兵绝佳之处,若是严振风一伙在此埋伏,我等必然凶多吉少!不知父亲何故至此呢!”随即回马报之。
张德彪叹息曰:“城中尚有百姓万余人,不忍其惨遭贼手,故作此引开之。严振风山头草寇,精锐虽强,但其余多是乌合之众。若是事发,我将倾力护赈灾银之周全。”
“父亲,可知我等若是葬身此地,严振风那厮仍然不会放过百姓!”张宇马背一拍,脸色十分难看。“此地离虎跳峡不足一里路,儿方窥见木桥对面有一些人影,仔细看时,却又不知所踪。恐是贼人。此处四下草及腰深,兵法曾言,此种地界乃伏兵绝佳之地。”
张德彪低头不语,少顷,他像做了什么决定一般,“如今队中余下六十二人,事已至此,我等只得用此计了。”说罢,将所想之事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地说与了张宇。
半时辰有余,虎跳峡上,只见一队人马悄然摸上了木桥。少顷,正如张宇所言,对过林中倏地飞出一只冷箭,正中为首人的胸口。第二人却急待要躲时,从林子里窜出几十名壮汉,皆手执钢刀。为首之人,竟然身着一副兵甲。
“你们是,武帅手下之人!”第二人却一眼认出了那身兵甲,只见对过那人哈哈大笑,“不错,我等正是武总兵手下玄武营中官兵。”
正当桥上之人松了口气时,那名身着盔甲之人却话锋一转,道,“今奉总兵之命,言皇城司押送官张德彪,知法犯法,私吞赈灾钱款,着即刻擒拿之,其余人等,格杀勿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