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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攥着衣角站在青石板路上,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的老茧里。
十二年来第一次踏出村口,膝盖骨像被人灌了铁水般沉重——爷爷临终前用朱砂在我膝盖画的符咒又开始发烫了。
“看那个呆子!“卖炊饼的妇人用手肘捅了捅同伴,“听说北山守村人的傻孙子出来了?“
油腥味混着窃语扑面而来。
我低头盯着草鞋缝里沾着的泥巴,那是今早在村口老槐树下跪别爷爷坟头时沾的。
十二年,四千多个晨昏,我在那棵歪脖子树上刻的划痕比爷爷的白头发还密。
突然有团黑影撞得我踉跄后退。
李屠夫敞着油腻腻的衣襟,腰带上挂的野猪牙蹭过我手背,“守村的傻子也配来镇上?“他朝地上啐了口浓痰,黄板牙间还粘着肉渣,“你爷爷骗了三十年香火钱,死了还要放瘟神出来?“
我喉咙里滚着热炭般的怒气。
昨夜替爷爷守灵时,那只总来偷供品的山猫说过:“镇东屠户身上有血债的味道。“此刻他腰带间晃动的兽牙串,分明沾着幼崽的奶腥气。
“李大哥消消气。“穿灰布衫的老汉拦在我身前,袖口打着整齐的补丁。
是之前在茶摊给我倒水的张老汉,“孩子刚失了亲人......“
“亲人?“屠夫的笑声惊飞了檐下麻雀,“老骗子养的小骗子罢了!
听说还跑了童养媳?
要我说啊——“他故意拖长音调,酒糟鼻几乎戳到我脸上,“那姑娘定是瞧见这傻子夜里跟黄皮子唠嗑,吓破胆了!“
我猛地抬头。
十二岁那晚,范灵儿就是隔着窗棂看见我与白狐对视。
月光在她绣着并蒂莲的帕子上晃了晃,第二天灶台上只余半碗冷掉的黍米粥。
“您......见过绣紫藤花的姑娘吗?“我哑着嗓子问张老汉。
茶棚阴影里,他布满裂口的手指突然颤抖,陶碗在粗陶缸沿磕出清脆的响。
老汉摇头时,我听见他怀里的老怀表齿轮咬合声突然乱了节奏。
就像去年冬天,那只被兽夹困住的老狼明知我在救它,却偏要龇着牙装凶。
暮色漫过瓦檐时,我蹲在镇口的老井边搓洗衣袖。
井水倒映着天边火烧云,却照不见爷爷说的“天机“。
石板缝里钻出只红眼老鼠,它说今夜子时,北山会有黑潮涌来。
“后生!“张老汉的布鞋无声无息出现在我余光里。
他递来的炊饼还冒着热气,褶皱里却藏着丝柏树叶的味道——这是我们守村人用来驱邪的。“西街王寡妇家的看门狗......“他顿了顿,浑浊的眼球转向镇外雾蒙蒙的山林,“最近总冲着月亮哭。“
我捏碎饼渣撒给井沿的蚂蚁,看着它们排成奇异的八卦阵型。
当最后一丝天光被暮色吞没时,远处突然传来瓦片碎裂的脆响。
二十三家房檐上的乌鸦同时振翅,黑羽在风中织成一张颤动的网。
指腹无意识摩挲着腕间爷爷留下的桃木镯,那里藏着十二道血符。
井水突然泛起细密的涟漪,我后颈的汗毛根根竖立——某种带着湿草气息的震动正顺着青石板路的缝隙爬来,像是无数利爪在挠地心的铁门。
我站在老井边深吸一口气,潮湿的苔藓气息钻进鼻腔。
指尖按在桃木镯第七道血符上,那是爷爷用山魈血画的借形符。
石板路的震动越来越急,远处传来幼犬呜咽般的风声。
“劳烦照看这镯子。“我将桃木镯塞给张老汉时,他掌心的老茧突然收缩,像是被火燎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