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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田大佐的办公室弥漫着雪茄的苦香，青铜座钟的指针指向午夜十二点。沈静姝跪坐在榻榻米上，素手执壶，将滚烫的茶汤注入天目盏。茶筅搅动时泛起的细沫，像极了黄浦江上的浮尸。
“沈小姐的茶道越发精进了。“藤田放下军刀，布满茧子的手指摩挲着茶盏边缘，“听说你最近常去白玫瑰舞厅？“
茶壶微微一晃，两滴沸水溅在静姝手背。她不动声色地继续分茶：“大佐明鉴，我在北平时就爱听爵士乐。如今上海百乐门歇业，白玫瑰的钢琴师倒是颇有韵味。“
藤田突然抓住她的手腕，茶盏应声而碎。静姝看见他瞳孔里映着自己苍白的脸，像被钉在标本盒里的蝴蝶。
“那个钢琴师，“藤田的拇指按在她脉搏上，“上周在霞飞路被乱枪打死，尸体扔进了苏州河。“
静姝的睫毛轻轻颤动：“真是可惜，他弹的《月光奏鸣曲》很动人。“
“更动人的是这个。“藤田甩出一张照片。泛黄的相纸上，玫瑰正在给钢琴师递乐谱，两人手指相触的瞬间被镜头定格。静姝的胃部骤然紧缩——那是三天前她亲手销毁的底片。
“沈小姐不觉得眼熟？“藤田的佩刀出鞘半寸，寒光掠过静姝的脖颈。
“大佐说笑了。“静姝忽然莞尔，指尖划过藤田的军装领口，“我若是共党，此刻您办公桌第三个抽屉里的《清乡计划》，早该出现在延安的电台里了。“
藤田的手猛地收紧。静姝听见自己腕骨发出细微的脆响，却笑得愈发妩媚：“您每日午睡时，保险柜密码锁转动的次数是右三、左二、右七。需要我背出《清乡计划》的兵力部署吗？“
军刀咣当落地。藤田爆发出一阵大笑，眼角的皱纹堆成阴毒的沟壑：“沈小姐果然聪明。明天皇军要在礼查饭店举办舞会，你来做我的女伴如何？“
静姝揉着发红的手腕，瞥见窗外飘落的梧桐叶正巧盖住楼下的尸体——那是今早被处决的报社编辑。鲜血渗进地砖缝里，勾勒出一朵畸形的蔷薇。
......
次日晚七点，静姝穿着墨绿色天鹅绒旗袍踏入礼查饭店。珍珠项链压着锁骨处的淤青，那是昨夜藤田“赔罪“时留下的。她望着镜中浓妆艳抹的自己，忽然想起陈景明教她读《牡丹亭》的下午。海棠花影里，他说：“乱世佳人，终究是时代的祭品。“
“沈小姐，该入场了。“侍者的催促打断回忆。
舞厅内，水晶吊灯将人影切割成碎片。藤田正在与法国领事交谈，静姝的目光扫过餐台——银质冰桶里插着香槟，第三瓶倾斜角度异常。这是地下党的暗号：三号露台，三点钟方向。
她借口补妆来到露台。秋风卷着江水的腥气，对岸浦东的灯火像散落的星子。身后响起皮鞋声，静姝握紧手袋里的氰化物胶囊。
“南京路32号，永丰当铺。“陌生的男声擦过耳畔。静姝转身时只看到侍者的白色手套托着香槟盘，杯底压着半枚蝴蝶发卡——是小翠的遗物。
舞曲突然变调。静姝回到大厅时，正撞见藤田揪着法国领事的衣领，军刀横在对方喉结上。“你们这些白皮猪，“藤田的咆哮盖过留声机的杂音，“竟敢私藏抗日分子！“
玻璃轰然炸裂。静姝被人群推搡着后退，瞥见二楼闪过黑影。枪声响起时，她顺势摔倒在地，旗袍开衩处露出绑在大腿上的微型相机。
“保护大佐！“日本宪兵蜂拥而入。静姝蜷缩在钢琴下方，看着一双双军靴踏过血泊。忽然，她摸到琴板内侧的凸起——有人用口香糖粘着胶卷。
爆炸声从江面传来，整座建筑都在震颤。静姝将胶卷塞进珍珠项链，听见藤田在混乱中喊她的名字。她最后望了一眼二楼破碎的玻璃窗，那里悬着半截染血的灰布长衫。
......
三小时后，静姝站在永丰当铺的密室中。煤油灯将她的影子投在当票墙上，密密麻麻的编号里藏着联络密码。当铺掌柜的老花镜片上倒映着胶卷内容：日军将在三日后用霍乱细菌污染租界水井。
“这是绝密情报！“掌柜的手指发抖，“必须立刻......“
话音未落，前厅传来踹门声。静姝吹灭油灯，摸到后门机关时听见掌柜的闷哼。她钻进地道前最后回头，看见血珠顺着当票编号“甲戌七十三“往下淌，在青砖地上绽开猩红的花。
苏州河畔的芦苇荡里，静姝用口红在油纸上写下密报。信鸽振翅的瞬间，探照灯如白练扫来。她潜入冰冷的河水，墨绿色旗袍化作一团模糊的水草。岸上军犬狂吠，子弹打碎月光，却击不沉顺流而下的胭脂盒——那里面藏着浸透的信纸，霍乱计划正随着潮水漂向黎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