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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爸爸在单元楼下等了大概半个小时左右，才等到了姗姗归来的何晏阳。
他站在单元门口，看着何晏阳慢条斯理地将车停进车棚，又姿态散漫地从后备箱提出一袋用白色塑料袋装着的东西，这才缓缓朝着这边走来。
回想起今夜自家女儿苍白的小脸，以及何妈妈憔悴狼狈的模样，再瞧瞧眼前的何晏阳，居然还是一副不紧不慢、吊儿郎当的模样，林爸爸只觉自己方才通过痛骂自家侄子而熄了一半的火气，此刻似乎又了重燃的趋势。
“你去哪儿了？”
正埋着头走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何晏阳被忽然响起的熟悉声音打断了思绪，忙抬头向声源处看去。
“林叔，你怎么还没……”
林爸爸半边身子隐藏在黑暗里，脸上没什么表情，但不知为何，何晏阳却觉得自己背后一凉，下意识停住了脚步。
“我在等你。”见何晏阳停下脚步，林爸爸冷冷睨了他一眼，将目光落到了他手里提着的袋子上，“这么晚不回家，去买什么了？”
林爸爸的语气堪称平静，但何晏阳却莫名感到了一股山雨欲来前的压迫感，他不由得咽了口口水，下意识把手里的东西往身后藏了藏。
他的动作很小，却没逃过一直审视着他的林爸爸的眼睛。
看着他这个心虚的动作，林爸爸不由得冷哼一声，语气里带上了几分压抑不住的怒气。
“惜惜在家里疼得打滚，你妈妈也是一身的伤，你竟然还有心思在外面闲逛？！”
“我没……”
何晏阳再怎么桀骜不驯，到底也只是个十六岁的孩子，面对着从小看着自己长大，与自家爸爸关系极好的叔叔，有心想要替自己辩解，但嗫嚅了半晌，到底还是没能说出忤逆的话来。
看着他这副唯唯诺诺的模样，林爸爸心头的火气非但没有消退，反而越烧越旺。他猛地伸出手，直直指向何晏阳，声音里夹杂着难以掩饰的痛心与失望。
“阿阳，你瞧瞧你自己，现在成了什么样子？整天游手好闲，不思进取，还到处惹是生非！你对得起你爸吗？啊？”
林爸爸的声音陡然提高，语气中透着一股深深的无奈与愤怒。
“老何他一辈子都在为老百姓拼命，最后也是倒在了岗位上，他是因公殉职的英雄！是烈士！可你呢？你看看你现在这副模样，对得起‘烈士遗孤’这四个字吗？”
“我知道……你恨你妈，恨她当年气走了你爸，才导致你爸爸的死亡，可先不说这件事到底是谁的过错。”
“这些年你也看见了，你妈她过得是什么日子？要不是为了你，她怕是早就随着你爸去了，难道这真的是你想看到的结果吗？”
……
从前因着着可怜何晏阳小小年纪失去了父亲，且有着不好掺和别人家的事这一层顾虑在，林爸爸不好对何家的事过多插手，总想着时间还长，等何晏阳年纪大一些就会慢慢想通。
可通过今天这件事，却让林爸爸意识到如果他这个做长辈的再不插手，何晏阳就要慢慢走上歧途了。
今天是飙车，尚且还能说是小孩子追求新鲜，刺激，可如果放任不管，任由何晏阳和那群人继续混下去，近墨者黑。
学坏容易学好难，难保他不会渐渐被那些人带坏，赌博、偷窃、抢劫、甚至是谋财害命，难道要等到何晏阳真的堕落到无法挽回的地步，他们再来唤醒这个孩子吗？
人民英雄的孩子却成为了犯罪分子，光是想到这样的可能，林爸爸就恨不得一头磕死在好朋友的墓碑前了。
林爸爸带着愤怒与痛惜的声音渐渐由高亢转为了低沉，越来越低，最后几乎变为了喃喃自语，可被他骂得狗血淋头的何晏阳却只是死死攥紧了手里的塑料袋，不发一言。
何晏阳知道，林爸爸不是柴境，也不是何妈妈，他不欠他的，因此不用因为对他满怀愧疚而低声下气，百依百顺。
他能对自己这么掏心掏肺，苦口婆心，完全是因为一个长辈对晚辈恨其不争的痛心，因此何晏阳只苍白着脸能听着，任凭那些刺耳却真实的话一句句扎在心上，揭开这些年他一直想要逃避的残酷事实——何爸爸的死，他不仅仅是受害者，还是加害者。
他一直以为，只有自己在为何爸爸的死而痛苦、难过。
因此这些年他对何妈妈冷眼相对，对柴境不假辞色，对林家父母也疏远了不少，而对自己更是得过且过，浑浑噩噩。
可事实上，柴境、何妈妈，甚至林惜一家，他们所承受的痛苦丝毫并不比他少，甚至比他更多。
因为这些痛苦不仅来自于何爸爸的离去，还来自于何晏阳，他在用何爸爸的死困住别人的同时，也困住了他自己
何晏阳低着头，死死咬住牙关，才勉强控制住了想要哭嚎，嘶吼的冲动，可微微颤抖的身体却还是暴露了他此时的状态。
林爸爸情绪激动地说了一大堆，却没等到何晏阳的回应，见他低着头，久久没有开口，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原本平息了不少的怒气不由得又翻涌了起来。
“你到底……”就在林爸爸想要开口质问何晏阳到底有没将自己的话听进去的时候，两人身后的单元门却蓦地被人打开了。
林爸爸回头看去，便见着了裹着一身白色毛绒绒睡衣，趿拉着同色毛绒绒拖鞋的自家女儿正一脸好奇地看向自己。
“爸爸，你怎么还不回去啊？妈妈都等急了。”
见着突然出现的自家女儿，林爸爸下意识蹙了蹙眉，“你怎么出来了，外面这么冷，你肚子不痛了？”
林惜两步走到林爸爸身边，牵上他的手，轻轻摇了摇头，“不痛了，妈妈给我煮了红糖水。”
林爸爸闻言眉头松了些，又低头看了看林惜的脸，见她脸色虽然还有些白，但比起之前在交警大队那会儿已经好多了，这才点了点头，“那就好，你先回去，我和阿阳说两句话。”
“何晏阳？”林惜闻言，这才像是刚注意到还有个何晏阳站在一边一样，有些疑惑地看向他，“你不是说帮阿姨买药吗？怎么还不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