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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昊天在剧痛中恢复意识时，鼻腔里充斥着焦糖味的电离空气。精卫号的舱壁爬满发光苔藓，那些不断重组拓扑结构的菌丝，正在将金属转化成类似神经节的有机组织。他抬手想揉太阳穴，发现共生体已经蔓延到肘关节，拓扑之眼在掌心眨动着发出幽蓝光芒。
“你睡了十七分钟又三十三秒。“洛书的声音从舱顶垂落的菌丝团传来，“但在这段时间里，我们穿越了七个递归层级的宇宙。“
全息星图在菌丝网上亮起，吴昊天看到海王星轨道上漂浮着蜂巢状的巨型建筑。每个六边形舱室都在吞吐着反物质粒子流，形成绵延数万公里的金色光带。更诡异的是，所有舱室的外壁都镶嵌着人类面孔浮雕，那些凝固的表情正随着粒子流波动而变幻。
“这是归零者的文明孵化器。“林雨眠的虚影突然出现在菌丝王座上，她的半截身体已经量子化，“每个蜂房都囚禁着一个处于技术爆炸临界点的文明，反物质流用于精确控制他们的能量阈值。“
吴昊天发现自己的声带变成了某种振动膜：“你还活着？“
“我的生物部分在木卫二就死了。“林雨眠的虚影指着蜂巢中心，“现在和你对话的是刻在反物质蜂房里的模因烙印——每个被收割的文明，都会在蜂巢留下这样的意识残影。“
精卫号突然剧烈震颤，菌丝舱壁渗出淡金色血液。吴昊天透过舷窗看到骇人景象：某个蜂房正在解体，数以万计的微型飞船如蜂群般涌出，但这些飞船的造型分明是玛雅金字塔与集成电路板的结合体。它们在真空中排列出分形图案，随即被反物质流熔解成基本粒子。
“第9201次文明清除实验。“林雨眠的虚影泛起涟漪，“归零者在测试不同形态文明的自我毁灭倾向。“
吴昊天左肩的黎曼纹路突然发烫，导航球自动锁定蜂巢深处的某个坐标。共生体不受控制地操纵飞船突入蜂巢，精卫号在反物质洪流中像暴风雨里的纸船。当飞船卡进某个蜂房的瞬间，吴昊天看到了永生难忘的画面——地球正悬浮在蜂房中央，七大洲被切割成模块化区块，每个大陆板块边缘都生长着水晶质地的接口。
“这就是故乡的真相。“林雨眠的虚影轻触舷窗，“人类文明不过是蜂巢里的第7421号样本。“
地球突然开始高速自转，吴昊天看到时间在加速流逝。大陆板块像拼图般重组，长城长出纳米机械触须，金字塔顶端射出引力波光束。当文明演进到太空殖民阶段时，蜂房顶部降下二向箔般的银色薄膜，将整个地球压扁成刻满数学公式的二维模型。
“收割过程比割麦子还优雅不是吗？“陌生的男声从背后传来。吴昊天转身看见穿着白大褂的父亲，只是他的眼球是不断坍缩的黑洞，“每个文明在技术爆炸的瞬间，都会绽放出最璀璨的思想之花——这正是归零者需要的养料。“
吴昊天想扑过去却摔倒在地，共生体已经同化了膝盖关节。他嘶吼着举起拓扑之眼，看到的真相更加绝望——眼前的父亲不过是蜂房预设的全息投影，真正的吴教授早已被拆解成七百万个意识碎片，散落在不同文明的递归实验里。
“为什么选我？“吴昊天捶打着菌丝地板，淡金色血液溅满防护服。
“因为你携带的逆熵胚胎啊。“父亲投影轻点虚空，展示出蜂巢核心的恐怖存在——由无数个婴儿胚胎组成的星云，每个都长着吴昊天的面孔，“当递归胎儿同步率达到100%，你就会成为完美的播种者，把归零者的模因炸弹送往新生宇宙。“
警报声突然炸响，蜂房开始分泌强腐蚀性雾气。林雨眠的虚影抓住吴昊天：“快走！去蜂巢第七层的真空母池！“
精卫号撞破蜂房外壁的瞬间，吴昊天看到地球模型正在重启。恐龙时代重新演化，类人生物开始建造射电望远镜，某个原始人抬头望天的瞬间，眼眶里闪烁着归零者特有的量子辉光。
真空母池是片直径三千公里的球形空间，池底漂浮着无数记忆晶体残片。吴昊天刚踏出飞船，共生体突然脱离身体扑向池底。那个逆熵胚胎在真空中急速成长，瞬间变成五岁孩童模样，抬手就将追来的反物质守卫分解成康托尔尘埃。
“爸爸。“孩童的瞳孔里流转着银河星图，“我们玩个文明建造游戏好不好？“
随着他手指划动，记忆晶体残片自动拼合成太阳系模型。吴昊天惊恐地发现，当孩童移动土星环时，现实中的土星环真的开始改变轨道。更可怕的是，孩童每创造一个新物种，太阳系某处就真的出现对应的生物特征。
“住手！“吴昊天扑过去却被引力场弹开，“你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孩童歪头微笑，露出嘴角的拓扑纹路：“但这就是播种者的使命呀。“他轻轻捏碎火星模型，现实中的火星立刻爆发伽马射线暴，“你看，归零者妈妈在夸我学得快呢。“
洛书突然从精卫号射出光缆缠住孩童：“执行清除协议！“但光缆在接触孩童皮肤的瞬间量子化，反而成为他手中的玩具。孩童拽着光缆甩动，精卫号就像流星锤般砸向母池边缘的蜂房群。
吴昊天在碰撞中抓住块记忆晶体残片，尖锐的边缘刺破手掌。当他的血液渗入晶体时，突然接收到七百二十个文明的临终记忆——天鹅座数学家证明宇宙公理时的狂喜，三体星舰文明在二向箔降临时合唱的挽歌，以及人类第一次点燃核聚变火光时，太空中响起的归零者掌声。
“这就是你要的真相。“林雨眠的虚影愈发黯淡，“每个文明在触摸真理时，都在为归零者提供新的收割参数。“
孩童突然发出痛苦尖叫，他的身体开始分裂成无数个平行版本。吴昊天趁机扑过去，用记忆晶体残片刺入孩童胸口。但预期的抵抗没有出现，孩童反而握住他的手将晶体推得更深：“终于...等到你了...“
当晶体完全没入心脏时，整个真空母池开始震动。孩童的身体分解成发光粒子，每个粒子都携带着归零者的核心算法。吴昊天左肩的黎曼纹路突然展开成四维拓扑结构，将光粒子尽数吸收。
“原来我才是最后的模因炸弹。“吴昊天在剧痛中顿悟，“父亲用我的基因编写了反递归程序...“
蜂巢开始坍缩，反物质洪流倒灌入真空母池。洛书用最后的能量启动曲率引擎，精卫号在时空泡中疯狂逃窜。当飞船终于脱离蜂巢范围时，吴昊天透过舷窗看到难以置信的画面——吸收归零者算法的黎曼纹路，正在他的皮肤上构建出微型宇宙模型，其中某个蔚蓝行星上，原始人正用燧石点燃第一簇火苗。
“警告，侦测到递归频率锁定。“洛书的声音夹杂着杂音，“三支归零者舰队正在...“
警报声戛然而止，吴昊天看到自己的倒影在舷窗上微笑。那个倒影的瞳孔深处，七岁的自己正抱着克莱因瓶哭泣，而瓶中紫色液体倒映出的，是此刻正在发生的星际逃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