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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始五年冬贾府祠堂
十二岁的贾南风跪在青砖蒲团上，看着外甥韩谧被四个仆妇按在供桌前。少年单薄的脊背弯成一张弓，额头撞在汉白玉砖上的闷响混着姑母郭槐的冷笑：“从今往后，你便是贾家嫡孙。“
“我不姓贾！“韩谧突然暴起，后脑勺重重撞在仆妇下颌。镶金边的《女训》抄本散落一地，他怀中跌出个粗麻布缝的人偶，歪扭的针脚勾住贾南风的鲛绡袖口。
血珠顺着丝线滚落，贾南风捏起那个扎破掌心的布偶。
人偶左臂缝着半片靛蓝衣角，正是韩嬷嬷上个月被金簪刺死时穿的衣裳。她记得那个雨夜，老嬷嬷蜷在廊柱下的血泊里，手指还死死抠着青砖缝——就像此刻韩谧瞪着她的眼睛。
“还给我！“少年嘶吼着扑来，被仆妇用绸带勒住脖颈。郭槐的翟衣扫过供桌，金丝绣的鸾鸟掠过贾充灵位，她抬脚碾碎人偶头颅：“明日卯时学《周礼》，再提韩字——“
鎏金簪尖抵住少年喉结，在暮鼓声中凝出一粒血珠。
子时的梆子敲到第三声时，贾南风提着羊角灯推开祠堂偏门。月光穿过冰裂纹窗棂，将韩谧蜷缩的身影割成碎片。人偶的断肢散在梁柱阴影里，粗麻布渗出暗红，像极了那日韩嬷嬷嘴角的血沫。
“这种破烂也值得藏？“她踢开碎布，染血的帕子落在少年膝前，“七岁时我养的雪狮子抓破母亲裙裾，当晚就被剥了皮绷成手鼓。“
韩谧攥紧帕子，指节泛白：“你们贾家人都该下拔舌地狱！“
“拔舌算什么？“贾南风指尖抚过梁间白幡，鎏金错银弩从暗格露出寒光，“上月李嬷嬷偷了燕窝，她女儿被绑在冰窖，听着亲娘在蒸笼里惨叫三个时辰。“
少年突然抓起弩箭对准心口：“我宁可死！“
贾南风笑出声，鎏金护甲扣住机括。空膛的弩机发出咔嗒轻响，惊飞檐角宿鸦。“连寻死都要主子赏机会。“她将弩箭调转方向，“当年母亲让我握着剥皮的刀，说贾家人想活，就得先学会剜自己的心。“
五更天的晨雾漫进来时，韩谧正跪抄《孝经》。血渍在宣纸上晕开，像极了昨夜帕子上的暗红。贾南风抛来青瓷瓶，看着他仰头饮尽掺了孔雀胆的金疮药。
“比不过姑母赏的杏仁酥毒。“少年抹去嘴角血丝，窗外的雪光映得他眉眼森冷。贾南风忽然掐住他手腕，鎏金护甲在脉门压出月牙痕：“记住，獠牙要裹着蜜露长。“
门扉突然被叩响，郭槐的珊瑚护甲在晨曦中泛着血光：“前日打死的那房妾室，她父兄抬尸堵了正门。“
贾南风为少年正了正玉冠，鎏金箭镞塞进他掌心。转身时瞥见供桌下的暗格，当年那份《遗腹子过继状》的“韩“字已被蠹虫蛀空，只剩“贾谧“二字如蜈蚣盘踞。
雪粒子扑打在窗纸上，韩谧凝视箭镞倒影。扭曲的铜镜里，贾充灵位裂开细纹，而少年嘴角正缓缓扯出与姑母如出一辙的笑。
那年的紫藤花开得格外早。贾南风常在花架下看见父亲的养子贾谧，他总是捧着账本匆匆而过，袖口沾着可疑的褐斑。有一次，她撞见他与柳姨娘的侍女私会，两人交换的信封上印着鲜卑狼头纹。
“那是你父亲的生意。“郭槐将第三颗玛瑙珠串进璎珞时，轻描淡写地说。珠子内侧刻着“癸卯年三月十五，诛贾谧“。但贾谧并没有死，他只是突然“病“了，整日躺在西跨院，再也没碰过账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