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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把青石板照得发白，我数着第五只爬上台阶的潮虫。
温墨言午时留在石桌上的药已经凉透，瓷碗边沿结着褐色药渍。
廊下传来细碎的脚步声，穿灰布衫的小厮端着铜盆往西跨院走，盆沿搭着的帕子绣着蓝若曦惯用的缠枝纹。
我裹紧披风钻进竹林，枯叶在脚下发出细响。
假山后两点火星忽明忽暗，穿绿坎肩的丫鬟正往婆子手里塞东西。
夜风送来茉莉头油的味道，我贴着冰凉的山石挪动，听见铜钱相撞的清脆声响。
“二小姐说……“婆子突然压低声音，我往前探身时踩断半截竹枝。
两个黑影猛地转身，铜盆砸在青砖上的巨响惊飞了树梢的乌鸦。
手腕被钳住的剧痛让我松开了银簪，婆子布满老茧的手捂住我口鼻。
绿坎肩丫鬟掏出麻绳，我踢翻的石灯笼滚进池塘，溅起的水花打湿裙角。
喉咙里泛上血腥味，我看见婆子袖口露出的半截烫疤——是初九那夜在小佛堂撞见的烧火婆子。
“往这儿跑！“温墨言的声音划破夜色。
他提着灯笼站在月洞门前，暖黄的光晕染白衣角。
我趁机咬住婆子虎口，咸腥味在口腔漫开。
绿坎肩突然尖叫着后退，灯笼照出她裙摆上爬着的四五只黑蝎子。
温墨言用剑鞘挑起挣扎的蝎子：“厨房新进的药材倒是活泼。“他说话时往假山阴影里瞥，石缝里传来窸窣的逃窜声。
两个婆子瘫坐在地上发抖，月光照出她们衣襟里漏出的银角子。
我扶着假山喘气，掌心的擦伤火辣辣地疼。
温墨言用帕子裹住我渗血的手腕，动作轻得像拂去花瓣上的露水。
他指尖的温度隔着绸帕传来，我想起大婚那夜他替我掀盖头时，玉如意也是这般冰凉又滚烫。
“少管闲事。“他突然抽回手，灯笼在石壁上投下摇晃的影。
我数着他转身时衣摆晃动的次数，听见自己喉咙里挤出的哽咽。
池塘浮起的气泡破了，惊散聚拢的锦鲤。
卯时的梆子声惊醒了打盹的麻雀。
我蹲在厨房后盯着运菜车，车辕上沾着的红泥还带着晨露。
穿粗布短打的杂役往筐底塞油纸包，我认出包点心用的正是账房丢失的宣纸。
日头爬上飞檐时，我数到第四个往蓝若曦院里送炭火的仆妇。
竹筐缝隙漏出的银票角刺得眼睛生疼，温墨言立在廊下擦拭剑穗，玉坠子磕在栏杆上的脆响惊走了偷食的野猫。
暮色染红窗纸时，我摸着袖袋里的银哨发呆。
温墨言晨起练剑时削断的紫藤花枝还躺在石阶上，切口整齐得像裁纸刀划过的信笺。
前院传来父亲的咳嗽声，混着李嬷嬷熬药的咕嘟声。
更漏滴到三更，我赤脚摸进西跨院。
月光照亮妆台上半开的螺钿匣，蓝若曦枕边露出账本暗红的封皮。
我伸手时碰倒的瓷瓶滚到脚踏上，门外骤然响起的犬吠惊得后背沁出冷汗。
“姐姐夜安。“蓝若曦的声音带着浓重睡意，我转身时撞翻的烛台点燃纱帐。
火舌蹿上房梁的瞬间，我看见她枕头下压着的保定商契。
浓烟呛得睁不开眼，我摸到门框时被热浪掀翻在地。
“抓住她！“蓝若曦的尖叫混着纷沓脚步声，我撞开窗棂滚进花丛。
荆棘划破的手掌按在青砖上，身后追来的家丁举着火把，晃动的光影里露出赵子谦姘头那张涂着厚粉的脸。
假山后的暗渠冷得刺骨，我屏息数到第七声犬吠。
追兵的火把在头顶晃动，滴水声混着剧烈心跳震得耳膜生疼。
突然有双手捂住我口鼻，熟悉的樟脑味混着血腥气钻进鼻腔。
温墨言把我拽进更深的阴影，他后背紧贴着冰凉石壁。
追兵脚步声渐远时，我数到他喉结滚动的次数比平时多三次。
他松开我时指尖擦过我锁骨，那里还留着大婚夜他失手打翻合卺酒烫出的浅疤。
“明日有雪。“他转身时丢下这句话，白衣角扫过沾着露水的忍冬藤。
我蹲在暗渠里数着更漏，直到东方泛起鱼肚白。
晨雾打湿的台阶上留着带血脚印，形状像极了温墨言那双云纹锦靴的花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