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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壶滴漏声里，将军府的清晨总算有了往日的烟火气。
我倚在临窗的贵妃榻上，看小丫鬟踮着脚给廊下的八哥添水。
那畜生扑棱着翅膀叫“小姐吉祥“，惹得温墨言搁下茶盏直笑，他今日穿了件月白竹纹长衫，倒比廊外的海棠还招眼。
“父亲说要重编府兵名册。“我用银签子戳着水晶盘里的蜜渍杨梅，糖霜簌簌落在青瓷盏沿，“你猜蓝若曦会不会把东厢房那架紫檀屏风哭塌？“
温墨言正要说话，李嬷嬷端着漆盘进来：“二小姐在佛堂跪了整宿，说是要给大少爷抄经祈福。“她往我腕上套新求的平安绳时，我闻见安神汤里多加了半钱朱砂。
暮春的风裹着柳絮扑在脸上，痒得人犯困。
我踩着青砖缝里新冒的苔藓往荷塘走，绣鞋突然被什么东西硌住——半枚胭脂色的蜡印嵌在石缝里，边缘的狼头图腾狰狞可怖，和温墨言那日找到的玉牌如出一辙。
假山后传来衣料窸窣声时，我正蹲在太湖石后数蚂蚁。
蓝若曦的藕荷色裙裾扫过忍冬藤，她身后跟着个戴斗笠的灰衣人，那人靴筒上沾着塞外才有的红柳絮。
“......三日后子时开西角门。“蓝若曦的声音像是浸了冰水的银针，“别忘了我要活的。“
灰衣人喉间发出古怪的咕噜声，像是北漠人吞饮马奶酒时的喉音。
我攥紧袖袋里的玉牌，后槽牙突然泛起铁锈味——这是今日第一次动用那个能力。
铺天盖地的血腥气冲进鼻腔，我看见灰衣人腰间革囊里躺着半截断指，指甲上染着蓝若曦最爱的凤仙花汁。
剧痛从太阳穴炸开的瞬间，蓝若曦突然转身看向我藏身的方向。
“姐姐怎么在这？“她指尖还沾着佛经的墨香，腕上却缠着北漠祭司才用的九转绳结。
我装作弯腰揉腿，把蜡印塞进缠枝莲纹的裙褶：“昨儿墨言说这池子里的锦鲤会翻跟头。“
温墨言找来时，我正盯着梳妆匣暗格里的物件发呆。
那枚从蓝若曦绣楼顺来的私印泛着幽光，印纽雕着衔尾蛇，正是三年前被父亲逐出府的账房先生惯用的标记。
“头疼又犯了？“他往我太阳穴抹薄荷膏的手顿了顿，忽然拈起妆台上半干的狼毫，“这'永结同心'写得倒是别致。“
我抢过写着北漠密语的宣纸，墨迹晕开的“鸩“字像条吐信的毒蛇。
窗外传来夜枭啼叫，温墨言袖中那柄乌木算盘发出轻响，他今日第三次提起要彻查西跨院的库房。
子时的梆子敲到第二声，我摸黑溜进佛堂。
供桌下果然有条密道，青砖上还粘着蓝若曦裙角的金线。
暗室里整箱的北漠弯刀泛着寒光，最底层的鎏金匣里，躺着张盖有父亲私印的军粮调令——日期正是兄长战死沙场那天。
返回时经过蓝若曦的闺房，窗缝里漏出缕奇异的甜香。
我贴着墙根挪动，突然踩到块松动的木板。
吱呀声惊动了屋里人，蓝若曦的脚步声追到月洞门时，我正抱着从厨房顺的桂花酿装醉。
“姐姐当心夜露。“她扶我的手冷得像蛇，袖口新绣的并蒂莲浸着药香。
我踉跄着撞倒博古架，羊皮卷轴滚落一地——最外侧那卷露出半角舆图，墨迹勾勒出的路线直指温家祠堂。
更衣时摸到袖袋里的异物，是张裹着金箔的糖渍梅子。
我盯着梅核上细如发丝的刻痕，突然想起晌午在佛堂嗅到的味道——不是寻常檀香，而是北漠王庭秘制的迷魂香。
五更天的梆子惊飞了檐下的燕子，我蜷在锦被里数心跳。
妆镜后的暗格藏着蓝若曦与北漠往来的密信，每封都盖着那枚衔尾蛇私印。
最蹊跷的是，所有信纸右下角都画着只振翅的雨燕，与我及笄那年父亲赠的玉坠纹样分毫不差。
晨雾漫上窗棂时，我蘸着胭脂在帕子上描摹雨燕的轮廓。
铜镜突然映出蓝若曦的身影，她捧着新折的白玉兰站在廊下，发间银簪缀着的东珠晃得人眼花——那分明是去年北漠使臣进贡的珍品。
我捏着描红的帕子推开雕花门，晨露沾湿了鞋尖。
蓝若曦将白玉兰插进青瓷瓶，银簪上的东珠在薄雾里泛着冷光：“姐姐脸色这般差，可是昨夜没睡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