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鄱阳湖的波涛下藏着另一个月亮。
陈九皋从昏迷中醒来时，正躺在渔船摇晃的舱底。后颈的眼球已经闭合，但残留的刺痛让他想起坠崖时看到的青铜锁链。老赵蹲在舱口抽旱烟，烟锅里飘出的竟是幽绿色火星。
“陆昭明用龟息丹假死，把你从白莲教手里换了回来。“老赵用刀尖挑起条银鱼，鱼腹内赫然有副完整的人牙，“那厮说鄱阳湖老爷庙的水底，埋着仙砂返魂的钥匙。“
舱外忽起哭丧调。陈九皋掀开草帘，看见十二艘白篷船正呈莲花阵型驶过。船头立着的纸扎人足有两丈高，惨白的脸上用朱砂写着《玄君七章秘经》的片段。当首船经过时，陈九皋怀中的傩面突然发烫——那个额生肉角的纸人，分明长着陆昭明的脸。
子时，老爷庙水域。
老赵往陈九皋腰上缠浸过黑狗血的缆绳时，湖水突然翻起血沫。月光下可见无数黑影在水下游弋，它们的脊背凸起珊瑚状骨刺，划水声像是钝刀刮骨。
“这是尸鳅，专吃沉船里的死人。“老赵将桃木钉含在口中，“待会儿无论看见什么，憋住气别松绳。“
陈九皋咬住犀角呼吸管跃入湖水。水下比他想象的更昏暗，唯有怀中傩面发出微弱青光。潜至三丈深时，他看见湖底铺满森白颅骨，每个天灵盖上都凿着相同的孔洞——正是泉州港那些石化船员缺失的左小指形状。
青光突然大盛。傩面自主脱离怀抱，悬浮在前方指引方向。陈九皋跟着游进坍塌的牌坊，石柱上浮雕着人首蛇身的祭司正在举行某种仪式——他们跪拜的不是神像，而团不断增生的肉瘤，肉瘤表面布满正在形成的人脸。
穿过牌坊的瞬间，水流方向陡然倒转。陈九皋被卷入漩涡前，瞥见湖底裂谷中蛰伏着长达百丈的阴影。那东西的鳞片间隙伸出无数苍白手臂，每只手掌都握着半截青铜锁链。
青光引他进入沉船墓场。十二艘明代福船以北斗阵型沉在湖床，船首像皆是扭曲的蛟龙形态。当陈九皋触碰最近船身的“豫章号“铭牌时，整艘沉船突然亮起蓝光，腐朽的船板间伸出密密麻麻的触须。
傩面在此刻撞向船身。陈九皋听到颅内响起祭祀吟唱，腐朽的福船竟复原成崭新模样。甲板上挤满戴青铜傩面的水手，他们正将活人投入熔炉——每个祭品后颈都生着未睁开的眼球。
幻象破碎时，陈九皋已置身船长室。珊瑚覆盖的墙壁上，钉着具身披锁子甲的骷髅，它的指骨深深抠入墙板，刻出幅星图。陈九皋用傩面贴近星图，发现这正是第二章洞中见过的紫微垣异象，只是肉卵的位置换成了鄱阳湖。
骷髅突然活动，颌骨开合发出人声：“仙砂在...蛟宫...“话音未落，整艘沉船剧烈震颤。陈九皋透过舷窗看到，那些尸鳅正用骨刺刮擦船体，每条鱼的腹部都鼓着人形凸起。
逃生途中，陈九皋在货舱撞见青铜鼎——与泉州港宝顺号上那尊形制相同，只是鼎内盛满珍珠状物体。当他触碰珍珠时，外壳突然裂开，露出里面蜷缩的微型人尸，正是那些被献祭的水手。
傩面突然发出尖啸。陈九皋转头看见个深潜者长老堵住舱门，它脖颈处的鳃状器官不断开合，鳞片缝隙渗出黑色黏液。更可怕的是它手中的三叉戟，戟尖竟串着七个还在跳动的人类心脏。
老赵的缆绳在此刻勒住深潜者咽喉。陈九皋趁机拔出骷髅腰间的分水刺，刺身铭文与陆昭明的桃木剑如出一辙。当分水刺扎入深潜者左眼时，这怪物发出婴儿啼哭般的惨叫，化作滩腥臭的脓血。
“快走！“老赵的喊声被水流扭曲。他们冲出沉船时，湖底裂谷中的巨影已然苏醒。陈九皋看到那根本不是蛟龙，而是由无数尸体拼接成的蜈蚣状怪物，每节躯干都镶嵌着青铜傩面。
傩面引他们冲进湖底祭坛。当陈九皋将分水刺插入祭坛中央的凹槽时，整座鄱阳湖开始沸腾。祭坛裂开露出向下的石阶，石壁上用鲜血写着：
**仙砂返魂者必先献目**
陈九皋的后颈眼球在此刻剧痛。他惊恐地发现石阶尽头堆满眼球状的玉髓，每颗玉髓中都封着个痛苦的人脸。老赵突然闷哼倒地，他的左眼珠正被无形之力挤出眼眶，缓缓滚向玉髓堆。
“闭眼！“陆昭明的声音从玉髓中传出。陈九皋用傩面遮脸，透过面具看到真实景象——所谓玉髓实为肉卵，深处跳动着颗硕大的青色心脏。每个肉卵都伸出血管缠住老赵，正在抽取他的生命力。
陈九皋扯断血管背起老赵狂奔。在石阶坍塌的瞬间，他看见祭坛底部立着块龟甲碑，碑文正是《玄君七章秘经·仙砂返魂箓》全文。当他的影子掠过碑文时，文字突然活过来，化作黑蛇钻进傩面。
湖面爆炸激起十丈水柱。陈九皋拖着老赵浮出水面时，怀中的傩面已经粉碎，取而代之的是块青铜罗盘。指针疯狂转动，最终指向北方——那里是《永乐大典》编纂的奉天门文渊阁。
昏迷的老赵突然掐住自己喉咙，从胃里呕出颗玉髓。陈九皋捡起这沾满胃液的圆球，透过半透明外壳看到里面蜷缩着个道士胚胎，面容与青铜棺中的葛洪尸体一模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