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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渊阁的飞檐上结着冰凌，那些鎏金鸱吻在月光下泛着尸斑般的青灰色。陈九皋裹着玄鉴司的貂裘蹲在银杏树上，看着子时的更夫提着白灯笼走过夹道。灯笼上“永乐御制“四个朱砂字正在渗血，在雪地上拖出蜿蜒的蛇形。
“老赵活不过冬至。“三日前陆昭明将青铜罗盘按在他掌心时，指尖冷得像具尸体，“要破仙砂返魂局，需用《永乐大典》正本作引。“
树下的石灯忽然爆出绿焰。十二名戴哭笑面具的杂役抬着沉香木箱从角门潜入，箱缝中垂落的丝绦上串满人指骨。陈九皋摸出傩面残片，透过裂缝看到木箱里堆着《玄君七章秘经》的抄本——每张纸都在蠕动，像被剥下的皮肤。
寅时三刻，陈九皋跟着运水车混入地宫。当他摸到《永乐大典》编纂处的青铜门前，发现锁孔竟是眼球形状。怀中的玉髓胚胎突然发烫，透过半透明外壳能看到里面的道士胚胎睁开了左眼。
“用这个。“老赵鬼魅般现身，将颗带血的假眼塞进锁孔。陈九皋闻到熟悉的尸臭味——这个朝夕相处三个月的搭档，左眼窝里正蠕动着菌丝状物体。
门内传来齿轮咬合的轰鸣。三百六十面铜镜组成的浑天仪悬在穹顶，镜面映出的却不是星图，而是泉州港正在腐化的宝船残骸。七名身穿钦天监官服的老者被铁链悬在仪轨上，他们的脊背裂开，露出里面青铜打造的脊椎，每节椎骨都刻着《玄君七章秘经》的符文。
“这是星图测绘仪。“老赵的刀刃划过地面，青砖缝隙渗出黑色黏液，“永乐帝要画的不是天下疆域，而是...“
他突然僵住。陈九皋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浑天仪中央的玉衡位摆着具水晶棺。棺中人身穿亲王冕服，胸口却嵌着块不断搏动的肉芝——正是鄱阳湖祭坛里那颗青色心脏的缩小版。
“汉王朱高煦。“陈九皋念出棺前金册的谶语，“靖难夜观天象，得授仙砂返魂术...“他突然意识到，这位传闻中谋反被诛的王爷，竟是被当作人形法器供养在此。
铜镜突然同时炸裂。镜片如暴雨般倾泻而下，陈九皋举起傩面残片遮挡，却从碎镜中看到无数个自己——每个镜像的后颈都睁着血红的眼球，口中念诵着不同的禁咒。
“快找正本！“老赵挥刀斩断缠向陈九皋的青铜锁链。那些锁链断裂处喷出腥臭的脓血，落地竟化作白莲教经文。陈九皋扑向东北角的紫檀书柜，柜门开启的瞬间，数十只干枯的人手从书格中伸出。
《永乐大典》正本比他想象的更诡异。三万六千卷典籍被缝合成人皮状的书衣，每当陈九皋触碰卷轴，书脊就会裂开细缝，露出里面牙齿状的活字铜模。他抽出“仙“字部第一卷时，书页突然自动翻动，墨字化作黑虫扑向他的面门。
“闭眼！“陆昭明的声音从地宫深处传来。陈九皋感觉有冰凉的手掌覆在自己后颈的眼球上，那些黑虫撞到无形的屏障，纷纷爆成血雾。他趁机扯断书衣的金线，正本露出真容——这根本不是典籍，而是用《玄君七章秘经》残页拼凑的星图。
浑天仪在此刻疯狂旋转。悬吊的老者们齐声诵咒，他们的青铜脊椎脱离躯体，在空中拼成巨大的墟渊之纹。朱高煦棺中的肉芝突然暴涨，青色血管顺着地脉裂隙爬满整座文渊阁。
“他要醒了！“陆昭明桃木剑上的《五岳真形图》燃起血焰。陈九皋看到地宫砖缝里渗出沥青状物质，那些黏液汇聚成七具无面神像，正是《玄君七章秘经》卷首描绘的“墟渊七君“。
老赵突然发出非人的咆哮。他的左眼窝里钻出肉芝触须，绣春刀调转方向劈向陆昭明。陈九皋这才看清，老赵的皮下早已布满菌丝网络——从鄱阳湖归来那夜，玉髓胚胎就开始了寄生。
“烧了正本！“陆昭明甩出三张雷符，却被肉芝触须吞噬。陈九皋将星图贴近浑天仪核心，发现正本缺失的“魂“字部，正是泉州港血图上标记的锁龙井位置。
地宫突然塌陷。陈九皋坠入下层冰窖时，看到四百八十具冰棺呈八卦阵排列。每具棺中都封着《永乐大典》编修官的尸体，他们天灵盖被掀开，脑髓塑成微缩星图。最中央的冰棺里，解缙的尸身双手捧着自己被剜出的心脏，心尖上插着半枚青铜傩面。
怀中的玉髓胚胎突然爆裂。道士胚胎的脐带缠住陈九皋手腕，将他拖向冰窖深处的暗河。在意识模糊前，他听到陆昭明最后的传音：
“去南京...明孝陵地宫...有你要的...“
暗河将他冲进玄武湖时，陈九皋发现青铜罗盘已与掌心血肉交融。指针不再转动，永远指向紫金山方向。他扒着浮木喘息，看到文渊阁方向升起青色火柱，夜空中的北斗七星正一颗接一颗熄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