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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深沉,如水的月光宛如一层轻柔的薄纱,温柔地笼罩着圣三一堂那斑驳陈旧的外墙。墙体上岁月的痕迹在月光的轻抚下愈发明显,仿佛在无声诉说着往昔的故事。林婉清怀揣着紧张与期待交织的心情,小心翼翼地跟在顾长风身后,踏入这片神秘而又略显破败的区域。脚下是破碎的彩窗玻璃,每迈出一步,都发出细微而清脆的碎裂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那声音仿佛是她此刻紧张心情的真实写照。她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连她自己也分不清,这究竟是因为对未知的紧张,还是即将开启全新认知的兴奋。
“小心。”顾长风的声音突然在前方响起,带着一丝关切。他猛地转身,伸出手迅速抓住林婉清的手腕。林婉清这才惊觉,自己差点一脚踩进一个隐蔽的深坑。顾长风的手很凉,可掌心那一层薄薄的茧子,在摩擦她皮肤的瞬间,竟让她的心底泛起一阵别样的涟漪,莫名地有些发痒。
“谢谢。”她低声说道,微微垂下头,试图掩饰自己脸颊上悄然泛起的红晕。
踏入教堂内部,眼前的景象比林婉清想象中更为破败不堪。曾经整齐排列的长椅如今东倒西歪,像是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搏斗;墙上的十字架也失去了往日的庄严,歪斜地悬挂着,仿佛在无力地挣扎;而那尊原本神圣的圣母像,头颅已然不翼而飞,只剩下空荡荡的身躯,在这寂静的教堂里更添几分凄凉。月光透过残缺不全的彩窗倾洒而入,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投下一片片斑斓的光影,宛如一幅神秘而又破碎的画卷。
顾长风稳步走到祭坛前,俯身蹲下,动作熟练地掀开一块松动的地砖。林婉清好奇地凑近,只见地砖下藏着一个用油纸仔细包裹的物件,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叠装订整齐的小册子。
“这是什么?”她轻声问道,眼中满是好奇与疑惑。
顾长风轻轻拿起一本,递到她手中,说道:“《新青年》,陈独秀先生主编的。”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敬意,仿佛在介绍一位伟大的英雄。
林婉清缓缓翻开书页,一股清新的油墨香气扑鼻而来,瞬间弥漫在她的鼻腔。她的目光落在密密麻麻的文字上,其中有些内容被红笔醒目地圈出,旁边还写满了批注。那些字迹刚劲有力,笔画间透露出一种坚定的力量,显然是顾长风留下的痕迹。
“这些……都是禁书吧?”她抬起头,目光与顾长风交汇,眼中闪烁着担忧。
顾长风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所以才要藏在这里。”他微微侧身,靠在祭坛边上,月光柔和地勾勒出他侧脸那坚毅的轮廓,“你知道吗?这座教堂是上海最早的基督教堂之一。但现在,它却成了我们这些‘异端’的庇护所。”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感慨,仿佛在讲述一个传奇的故事。
林婉清听着他的话,心跳不由自主地再次加速。她从未听过有人用这样的口吻说话,那种近乎虔诚的狂热,让她的内心既震撼又好奇。
“为什么要给我看这些?”她轻声问道,眼神中满是探寻。
“因为你说想认识真实的世界。”顾长风直视着她的眼睛,目光坚定而炽热,“这些书里,藏着改变中国的答案。”他的声音虽然不高,但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千钧的力量,重重地撞击着林婉清的内心。
林婉清低头看着手中的书,脑海中突然浮现出父亲书房里那些摆满书架的线装古籍。那些书曾教她如何成为一个举止优雅的大家闺秀,如何相夫教子、操持家务,却从未向她透露过外面的世界正经历着怎样翻天覆地的剧变。她的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既有对过去认知局限的感慨,也有对未来未知的期待。
“我能……都看看吗?”她抬起头,眼中闪烁着渴望的光芒。
顾长风微笑着点了点头:“每周这个时候,我都会在这里放新的书。你可以来取,也可以……”他微微顿了顿,目光中闪过一丝期待,“和我讨论。”
林婉清的心猛地漏跳了一拍,她的脸颊再次泛起红晕:“你不怕我告发你吗?”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调侃,更多的却是对这份信任的感动。
顾长风笑了笑,眼中满是笃定:“如果你要告发,昨晚就不会救我。”他缓缓走到彩窗前,月光透过彩色玻璃,在他脸上投下一片片斑斓的光影,宛如一幅梦幻的画卷,“而且,我相信你的眼睛。”他的声音轻柔而坚定,仿佛在诉说一个无需质疑的真理。
“我的眼睛?”林婉清疑惑地问道,眼中满是不解。
“它们太清澈了,”顾长风轻声说道,目光温柔地落在她的脸上,“藏不住谎言。”他的声音如同夜空中的微风,轻轻拂过林婉清的心田,让她的内心泛起层层涟漪。
林婉清感觉脸颊滚烫,她慌乱地低下头,翻动手中的书页,试图掩饰自己内心的慌乱。突然,一段被红笔着重标记的文字映入她的眼帘:“青年如初春,如朝日,如百卉之萌动,如利刃之新发于硎……”
“这段话,”顾长风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边,声音低沉而温柔,“让我想起了你。”他的声音在她耳边轻轻响起,仿佛带着一种特殊的魔力。
林婉清下意识地抬起头,这才发现顾长风离她如此之近。她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药味,混合着油墨和灰尘的气息,那独特的味道让她的心瞬间揪紧。
“我?”她轻声问道,眼中满是惊讶与疑惑。
“你就像一把新发于硎的利刃,”顾长风的声音很轻,却如同洪钟般在她心中回响,“锋利,纯粹,充满可能。”他的目光深深地看着她,仿佛在她身上看到了无尽的希望与未来。
林婉清感觉自己的心跳如雷,她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她从未被人这样形容过,在父亲眼中,她只是一件可以用来联姻、换取家族利益的商品;在社交圈里,她不过是一个徒有其表、供人欣赏的漂亮摆设。但在这个破败的教堂里,在这个危险而又充满魅力的革命者眼中,她似乎找到了自己全新的价值与意义。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悠扬的钟声,那声音打破了夜的寂静,惊起一群栖息在教堂屋顶的乌鸦。它们扑腾着翅膀,向着夜空飞去,仿佛在宣告着时间的流逝。顾长风下意识地看了看怀表,神色微微一变:“该回去了。”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舍,却又充满了无奈。
林婉清依依不舍地合上书,抬起头,眼中满是期待:“下周……我还能来吗?”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小心翼翼,仿佛害怕得到否定的答案。
顾长风笑了笑,眼中满是温柔:“只要你愿意。”他的声音如同春日里的暖阳,温暖而又充满希望。
他们走出教堂时,月亮已经西斜,天边泛起了一丝鱼肚白。顾长风突然停下脚步,神色变得严肃起来:“等等。”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条鲜艳的红丝带,轻轻握住林婉清的手腕,动作轻柔地将丝带系在上面。
“这是……”林婉清疑惑地看着手腕上的红丝带,眼中满是好奇。
“如果遇到危险,”顾长风低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担忧,“就解开丝带。会有人来帮你。”他的目光紧紧地盯着林婉清,仿佛在向她传递一种坚定的信念。
林婉清低头看着手腕上的红丝带,在月光的映照下,它就像一簇跳动的火焰,充满了生机与力量。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正站在人生的一个重要分岔路口,而顾长风,就是那个为她拨开迷雾、指明方向的人。
回程的路上,林婉清感觉脚步轻快了许多,仿佛心中的负担一下子减轻了不少。她轻轻摸了摸藏在怀里的《新青年》,又看了看手腕上的红丝带,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勇气与力量。她觉得这个夜晚格外明亮,仿佛黑暗即将被光明彻底驱散,而她,也即将踏上一段全新的、充满挑战与希望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