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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十七寅时三刻,资州城在暴雪中苏醒。
李余辉将冻僵的手指贴近嘴边呵气,青布棉袍的下摆已结满冰凌。东市街面的青石板覆着层琉璃似的薄冰,药铺檐角垂下的冰棱如犬牙交错。他数着第七道石板裂缝右转,却见暗巷尽头的苏家书铺门前站着两个戴斗笠的灰衣人。
“小辉哥莫动!”苏梨梨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警觉的语气中带着些轻盈和暧昧,那是李余辉打小相识的玩伴,算得上是青梅竹马。少女裹着银狐裘蹲在屋脊,手中铜制手弩泛着蓝光,不时的往书铺门口张望:“他们靴筒里藏着三棱刺。”
话音未落,一名灰衣人警觉起来望向二人的方向,喊出“谁在那?”的同时袖中突然弹出铁链钩爪。李余辉侧身翻滚的瞬间,苏梨梨的弩箭精准穿透其中一人的牛皮护腕。另一个刺客甩出的钩爪擦着少年耳畔飞过,将药铺幌子上的“當”字劈成两半。
“进地窖!”苏梨梨拽着李余辉的手撞开后门。黑暗中传来机括转动的咔嗒声,八十一块青砖地板突然如活物般游移重组。追击者踩中某块砖石的刹那,墙壁暗格射出三十六枚淬毒蒺藜。
“这是令尊设计的九宫遁甲阵?”李余辉喘着气跌坐在书堆上。地窖四壁嵌满齿轮,数百个檀木抽屉按照二十八宿方位排列,中央黄铜浑天仪正缓缓旋转。
苏梨梨沉默着没有回答,只是取下簪子插入浑天仪枢轴,随着清脆的机簧声,东北角的壁龛吐出个乌木匣。然后才开口道:“三日前有人往书铺门缝塞了这个。”她展开帛书,朱砂绘制的星图与李余辉袖中星盘纹路完全吻合,“还有句话——'九嶷山月落时,天机阁门开'。”
话音刚落,地面突然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两人透过窥孔看见巡监司的玄甲卫正在查封书铺,为首的暗巡使白景明把玩着刺客遗留的三棱刺,刃口映出他阴鸷的眉眼:“李公子还是出来吧,令尊私通北狄的案卷,可还缺个画押的人呢。”
苏梨梨突然按下浑天仪某处星宿,地窖深处传来水流轰鸣。李余辉被推进暗河道旁,一艘柳叶舟在荡漾的水波上起伏着,少女将青铜钥匙塞进他掌心:“去九嶷山找哑道人,他认得你父亲留下的...”
箭矢破空声打断了话语。白景明的钢针穿透苏梨梨左肩,血花溅在少年手中的《九章算经》上。暗河闸门轰然关闭的刹那,李余辉看见少女用口型比出三个字——天机阁。
李余辉急了,猛地拍打着闸门,口中不停大喊着“苏梨梨”三个字,书上的血在黑暗且寒冷的环境中凝固,显得暗红且诡异。呼喊并拍打一阵,门后仍未传来一丁点回音,或是被暗河的水流哗啦响,蝙蝠凄冷地尖叫给淹没了。李余辉来不及犹豫了,他只祈求着苏梨梨好好的,然后飞身跳上小舟,口中喃喃着:“九嶷山,哑道人”。
柳叶舟顺着暗河疾驰,岩壁磷火将水面映成诡谲的幽绿色。李余辉攥着浸血的算经,突然发现血渍在“少广”章一处化作连绵山脉。当他将星盘覆于其上,青铜指针竟自行指向九嶷山最高峰。
子夜时分,暗河汇入资水主流。李余辉在芦苇荡靠岸时,望见江心岛亮着盏孤灯。老船公的茅草屋里,哑道人正用炭笔在墙上演算周髀算经,见到星盘的瞬间,他在太极图上重重一点。
“您是说,不,您的意思是...父亲将某物藏在太极宫旧址?”李余辉反应过来老人是个哑巴,将“说”字调整了一下,但声音和表情中却透露出不可思议。话音未落,窗外忽然传来金铁交鸣声。十二艘蒙冲战船呈天罗地网之势围住江心岛,船首撞角上的睚眦兽首在火光中狰狞可怖。
白景明立在旗舰望楼,手中强弩对准茅屋:“李大公子,你可知资州粮仓亏空的三万石粟米去了何处?”他扬起一卷账簿,眼神中流露出猎物即将到手的戏谑,“令尊的私印可是盖在每页骑缝处呢。”
屋内,哑道人明睛一动,掀开地砖,下方露出条幽深隧道。老人比划着九嶷山地形,又指指星盘上的天玑星位。在追兵撞破木门的瞬间,李余辉坠入冰冷的地下暗河,头顶传来火药爆炸的轰鸣。
暗流裹挟着他冲进溶洞,钟乳石间闪烁着诡异的荧光。当星盘触到洞壁某处凹槽时,整座山体突然震动,十八尊青铜人偶从石壁中走出,手持量天尺与罗经盘,在潭水畔布下九宫八卦阵。
李余辉按《九章算经》步法踏入阵眼,人偶眼中突然射出金光,在空中交织成洛京皇城舆图。图中紫微垣位置浮现父亲笔迹:“七月既望,璇玑悬天,持此盘者当入阁承志。”
顷刻间,阵势骤变,潭水逆流成瀑,形成巨大的漩涡。李余辉在被卷入涡流前瞥见石壁刻文——“永徽三十五年春,工部侍郎李昭明奉旨修葺九嶷山皇陵”。落款处盖着巡监司的朱砂大印。
潭水裹着李余辉坠入地脉深处。当他从刺骨寒流中挣扎上岸时,星盘正吸附在溶洞顶端的陨铁矿脉上,发出诡异的蜂鸣。青铜指针疯狂旋转,最终定格在洞壁上斑驳的《禹贡》九州图。
李余辉被眼前的景象深深吸引住,指尖不知觉触到荆州方位的刹那,整幅舆图突然坍缩重组。萤石粉末从岩缝簌簌飘落,在空中凝成永徽三十五年的九嶷山立体投影。李余辉看见父亲带着三百民夫开凿山体,在北斗七星的方位埋下七尊镇龙鼎。
“父亲在镇压龙脉?”少年伸手触碰天枢星位的青铜鼎投影,鼎身铭文突然暴涨金光:“...岁在甲寅,地龙翻身,特铸此鼎以安...”字迹在此处断裂,却见投影中闪过监工官员的面容——正是当今巡监司主簿白景明。
这时,地底突然传来齿轮咬合的巨响。李余辉循声攀上钟乳石林,望见陨铁矿脉深处嵌着座青铜宫殿。殿前矗立着两尊三丈高的指南车木人,手中丈八矛交叉成门。当他举起星盘,木人眼中腾起幽蓝鬼火,胸甲裂开露出九宫锁盘。
“坎位转离,震宫易兑...”李余辉按《九章算经》解法拨动铜符。第二声机括响动时,整座矿山都在震颤,地底涌出的玄色机油漫过脚踝。最后一枚铜符归位的刹那,木人突然开口,发出的竟是父亲的声音:
“持盘者谨记,七鼎镇龙实为锁天机。永徽三十五年洛京地动,为父在震源处掘出上古璇玑玉衡...”话音未落,头顶岩层轰然崩塌,白景明带着玄甲卫从天而降。
“李公子好手段。”暗巡使抚掌轻笑,袖中千机匣已对准星盘,“只是这镇龙鼎里装的不是金铜,而是三万石军粮。”他踢开脚边的麻袋,陈年粟米混着尸骨倾泻而出,“令尊假借修陵之名,暗中为北狄筹备军资呢。”
李余辉突然将星盘按进木人胸甲。齿轮暴转声中,指南车木人挥矛扫倒梁柱,整座地宫开始急速下沉。在玄甲卫的惊呼声中,少年抓住垂落的铁索跃入深渊,身后传来白景明气急败坏的吼叫:“放穿山雷!活要见人死要见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