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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玲珑踩着落霞踏浪而来时,周引正在潮声阁顶层的露台上擦拭一柄八面汉剑。海风掀起他未束的银发,墨色劲装下摆浸着咸湿水汽。青玉案上搁着半卷《天工秘录》,砚台里新磨的松烟墨泛着冷光。
“周阁主好雅兴。“玉玲珑足尖轻点琉璃瓦,藕荷色裙裾掠过檐角铜铃。去年此时,这露台上还摆着西域葡萄酒,如今却堆满机关图谱,连空气中都飘着铁器淬火的味道。
周引剑锋轻转,寒光映出他眼底血丝:“来得正好。“他突然挥剑劈开满地图纸,露出青砖上深深浅浅的刻痕,“这是三年前我与魔教教主对招时留下的剑痕,你看这七道裂痕像什么?”
玉玲珑按住腰间软剑。那柄“秋水痕“是去年周引用海底玄铁所铸,此刻剑鞘竟与砖石产生共鸣般微微震颤:“像北斗七星?”
“聪明。“周引剑尖挑起半张残破羊皮,“当年他临死前用判官笔划出这七道轨迹,我苦思三年方知…“话未说完,十二连环坞的人抬着鎏金箱笼撞开朱漆大门,夜明珠的光晕惊起檐下宿鸟。
玉玲珑瞥见箱中陨铁,想起江湖传言——海潮阁熔了三十七柄名剑铸成陌刀,刀身上刻着谁也看不懂的符纹。她突然旋身出剑,秋水痕贴着周引耳畔刺入石柱:“你答应过上元节陪我去碧波城看莲灯。”
周引两指夹住剑身,腕间露出狰狞疤痕。那是去年试炼新弩时被机关所伤,玉玲珑记得当时他笑着说“武学精进总要付些代价“。
“让账房支三千两,雇人扎百盏莲灯便是。“周引抽出一卷泛黄手札,“比起这个,你看我在《墨子·备城门》里发现的机关术…“羊皮纸上墨迹与血迹交错,绘着精妙绝伦的连弩构造。
阁外潮声渐急。玉玲珑发现周引颈侧新添三道爪痕,形状酷似青城派失传的“云龙探爪“。她剑锋下压半寸:“各派都在传,说你盗掘了唐门地宫的千机匣。”
周引突然翻转剑柄,露台上三十六盏气死风灯应声而亮。灯光穿透青砖剑痕,在地上投射出星图光影:“三年前我重伤濒死,在海底看到发光岩画…“他取出一块布满孔洞的青铜板,“这是照着岩画铸造的,当月光透过这些孔洞…”
话音未落,十二连环坞的赵坞主破窗而入,九环刀直劈周引面门。玉玲珑挽出七朵剑花格挡,金铁交鸣声中,她惊觉周引竟用青铜板接住刀锋,板身震颤发出龙吟般的嗡鸣。
“好个海潮阁主!“赵坞主虎口渗血,“用我送的陨铁铸这妖物…“他突然瞪大双眼——青铜板上的孔洞正在月光下缓缓移位,板面浮现出类似经脉运行的光纹。
周引袖中滑出三枚透骨钉:“这不是妖物,是武学至理。“钉尖擦着赵坞主耳廓钉入梁柱,组成三角图案的瞬间,整座潮声阁突然剧烈晃动。玉玲珑扶住栏杆时,看到百丈崖底有青光浮动,仿佛千万柄利剑在深水中游弋。
“三日前各派高手齐聚沉剑池。“玉玲珑的步摇缠住周引剑穗,“都说你要效仿欧冶子以人祭剑,可是真的?“她闻到周引身上有硫磺味,这让她想起唐门火药堂那些走火入魔的匠人。
周引突然纵声长笑,震得案头灯盏齐齐炸裂。碎片落进青铜板孔洞时,竟自动排列成河洛数图:“他们懂什么?这是比干将莫邪更…“话到中途戛然而止,他捂住心口单膝跪地,指缝间渗出黑血。
玉玲珑挑开他衣襟,赫然看见三道紫纹从心脉蔓延至锁骨——正是青城派典籍记载的“截脉手“反噬之相。她指尖发冷:“你强练别派绝学?”
“武学本无界限。“周引吞下腥甜血气,突然扯开背后机关柜。柜中数百齿轮咬合转动,托起一尊青铜人偶,其周身穴位插满银针:“你看这任脉运转…“他转动枢纽,人偶突然挥拳打出少林伏虎拳,转身又变峨眉拂云手。
赵坞主突然惨叫倒地,四肢关节诡异地反向扭曲。玉玲珑的秋水痕架在周引颈间:“你在他身上试了傀儡术?”
“是他贪心想要机关图。“周引抹去嘴角血渍,瞳孔泛起不正常的赤色,“就像三年前那些抢夺潮汐剑谱的…“他突然挥剑斩断傀儡银针,人偶轰然倒地时,玉玲珑看见它胸腔里嵌着半块带血的玉佩——正是三年前失踪的崆峒长老信物。
海风裹着咸腥扑进露台。玉玲珑想起上月收到的密报:七位高手接连暴毙,尸身皆呈经脉逆乱之相。她剑锋压出血痕:“武学探索岂能罔顾人命?”
“你见过真正的武学巅峰吗?“周引突然扯开左袖,臂上布满新旧针孔。玉玲珑认出这是药王谷的“金针渡穴“之法,但本该朱红的穴位此刻泛着青黑:“三个月前我参透海底岩画,发现人体十二正经外还有…”
阁外传来尖锐哨音,十二道黑影沿飞檐包抄而来。玉玲珑认出唐门暴雨梨花针的机括声,挽剑成幕护住周引后背:“你究竟惹了多少仇家?”
“是他们容不得武道革新。“周引掀开地砖露出密道,突然将玉玲珑推入其中,“沿着磷粉记号走,去海底岩洞…“密道闭合的瞬间,玉玲珑听见弩箭钉入肉体的闷响。
潮湿的暗道里,玉玲珑摸着冰冷石壁疾行。周引的血滴在磷粉上泛起幽光,她想起十年前两人共闯唐门机关阵的情形。那时周引为护她被毒箭所伤,也是这般带着血痕引路。
岩洞入口被潮水淹没,玉玲珑闭气下潜时,腰间的秋水痕突然发出共鸣。她循着剑身震颤方向游去,竟在珊瑚丛中发现青铜铸造的巨型浑天仪。仪体刻满剑痕,每道痕迹都与潮声阁青砖上的裂痕吻合。
“这是…“玉玲珑抚摸着仪体上的篆文,突然被拽进汹涌暗流。周引浑身是血地倚在仪柱旁,手中紧握半卷《鲁班书》,书页间夹着片枯黄的人皮——上面刺着崆峒派最高心法。
“当年魔教教主拼死毁去的秘密…“周引剧烈咳嗽,指间漏出细碎内脏,“就在这浑天仪里…“他转动仪盘,十二道精钢锁链破水而出,末端连着寒光凛冽的刀轮。
玉玲珑隔开袭来的刀轮,发现每片刀刃都刻着不同门派的徽记。她旋身斩断三根锁链,却见更多机关从岩缝中探出:“你造这杀器究竟为何?”
“你看这些齿轮…“周引染血的手指划过青铜枢轴,“运转起来是不是很像人体气海?“他突然暴起扣住玉玲珑脉门,内力竟化作实质的银针刺入她太渊穴,“当年岩画显示,武学至高境界应是…”
玉玲珑忍痛挥剑,削落周引半截衣袖。臂膀上密密麻麻的刺青显露出来——竟是将少林易筋经与魔教血煞功强行融合的经络图。她终于明白那些暴毙高手为何经脉爆裂:“你拿活人试功?”
“是他们自愿的!“周引眼中血丝暴突,“就像你当年自愿试剑…“他突然踉跄跪地,七窍缓缓渗出血线。浑天仪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刀轮锁链如巨蟒绞杀而来。
玉玲珑劈开仪盘核心时,看见里面嵌着七颗心脏,其中一颗还在微弱跳动。她认出这是华山派独有的“绵里藏针“手法,胃部一阵翻涌:“你竟用活人心脏做机关动力?”
“武学突破总要…“周引话音戛然而止,唐门淬毒暗器穿透他左胸。玉玲珑反手掷出秋水痕,剑身穿过三名刺客咽喉钉在岩壁上。她扶住周引下滑的身体,触手尽是冰冷。
“海底…还有…“周引沾血的手指在玉玲珑掌心划出卦象,瞳孔逐渐涣散。此时潮水突然退去,岩壁上显现出庞大壁画:无数武者盘坐成阵,天灵处延伸出金线与浑天仪相连。
玉玲珑浑身发冷。她终于看懂这些年的蛛丝马迹——周引痴迷的根本不是机关术,而是在寻找将人体化作兵器的方法。那些齿轮咬合声,恰似经脉中内力奔涌的响动。
“你终究成了自己最厌恶的人。“她合上周引的眼帘,却摸到他怀中硬物。半块青铜虎符刻着前朝兵械库纹样,内侧小字让她如坠冰窟:“永嘉六年,帝遣方士求长生术…”
海浪拍岸声中,玉玲珑想起二十年前那个雪夜。周引握着她的手在火盆边呵气:“若有一天武学穷尽,你说我们能不能找到新的…“当时她笑说武道无边,如今才懂他眼中火焰的真正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