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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玲珑握着半块青铜虎符跃出水面时,十二连环坞的楼船正将潮声阁围成铁桶。她湿透的裙裾在桅杆间翻飞,足尖点过绣着“漕运“二字的锦帆,怀中的《鲁班书》被海水浸出蜿蜒血痕。
“抓住那妖女!“赵坞主的儿子立在船头,手中令旗劈开雨幕。三十六个赤膊汉子拉动绞盘,铁索横江的嗡鸣惊起白鹭,却见玉玲珑凌空折腰,秋水痕削断三根儿臂粗的缆绳。
她在坠落的桅杆间借力腾挪,瞥见舱室内堆积的燃油罐。这是上月海盐帮失踪的那批货,此刻却出现在剿魔联盟的船上。玉玲珑突然想起周引临终划的卦象,反手掷出虎符击碎油罐,火星从她袖中磷粉擦亮的瞬间,整片江面化作火海。
“好狠的手段!“青城派长老自乌篷船中跃出,拂尘银丝缠住她脚踝,“周引那魔头教你用火药?“玉玲珑剑锋划过船板,松脂遇火爆燃,映出对方袖口暗绣的赤蝎——分明是西域五毒教的标记。
七枚透骨钉破空而来,玉玲珑旋身踩住燃烧的木板,认出这是周引改良的唐门手法。钉尖淬着孔雀胆,却在触及她衣袂时被青铜虎符吸偏方向。当啷声中,虎符裂开内层,露出半张硝制的人皮地图。
“果然在你这!“崆峒派掌门踏浪而至,判官笔直取她咽喉,“交出海潮阁的机关城…“笔锋突然滞住,他惊觉玉玲珑的剑招竟带着魔教血煞功的起手式。
火光照亮玉玲珑苍白的脸。她想起昨夜海底岩洞的发现——青铜浑天仪底座刻着七大门派徽记,那些作为动力源的心脏,分别来自三年前围剿魔教的功臣。而此刻围杀她的,正是当年分食魔教遗产的同一批人。
“你们也配谈除魔卫道?“她震断拂尘银丝,剑尖挑飞判官笔。青城长老袖中窜出赤链蛇,却在触及她腕间金铃时僵直坠落。这是周引去年打造的驱毒铃,内侧藏着苗疆蛊婆的头发。
楼船在爆炸中倾覆,玉玲珑借水遁潜入暗渠。青铜虎符在怀中发烫,人皮地图显出血绘的路线。她闭气穿过布满倒刺的铁栅,在腐臭的水道里摸到机括——这是按照《墨子·备穴》记载设计的防汛闸,周引曾说要改良成城防机关。
当玉玲珑从枯井爬出时,月轮正照在残破的牌坊上。“海天镖局“四个鎏金大字爬满蛛网,这是二十年前被马贼血洗的武林世家。她按地图所示推开石磨,地下传来齿轮咬合的闷响。
三百级石阶尽头,磷火映出青铜浇铸的地下城。玉玲珑的秋水痕与墙壁刮擦出火星,照见两侧无数铁笼,其中白骨保持着挣扎姿态。她认出几具尸身穿着唐门制式的鹿皮靴,腕骨残留着药王谷的金针孔洞。
“你果然找来了。“沙哑女声在甬道回荡。玉玲珑剑锋疾转,挑开扑面而来的玄铁链,见阴影中走出个戴青铜面具的侏儒,手中铁算盘嵌满带倒刺的骰子。
“千面修罗温三娘?“玉玲珑倒退半步。这女人是二十年前机关术第一人,传闻因私炼人傀被逐出公输家,右腿正是被自己打造的捕兽夹所废。
温三娘敲打算盘,墙壁突然翻转出十具连弩:“周小子用三车南海鲛珠换我重修地下城,可惜没等到验收。“她掀开面具,露出半张被酸液腐蚀的脸,“你要看核心机关室?拿三年前青城派丢失的《璇玑谱》来换。”
玉玲珑突然掷出青铜虎符。算珠与金属碰撞的刹那,她窥见温三娘颈侧旧疤——正是海天镖局总镖头的独门刀法所致。当年马贼血案现场遗留的机关残片,此刻在记忆里与温三娘的铁算盘重叠。
“原来你才是…“剑锋停在侏儒咽喉,玉玲珑声音发颤,“当年周引救我用的暴雨梨花针,是你给的?”
温三娘咯咯怪笑,铁算盘突然爆开,七十二枚毒蒺藜封死退路:“周小子没告诉你?他右手的六合劲,还是我拿九十九个活人试出来的。“她转动机关轮盘,地面裂开露出沸腾的铁水,“现在你是第九十九个试验品。”
玉玲珑割断袖摆缠住横梁,秋痕剑插入墙壁减缓下坠之势。蒸腾的热气中,她看见铁水浇筑的基座上立着青铜鼎,鼎身浮雕竟是各派失传的绝学:少林疯魔杖法、峨眉金顶绵掌、昆仑两仪剑…每套武功都缺失关键招式,恰与近年来高手暴毙的伤势吻合。
“他比公输家那些老顽固强多了。“温三娘踩着齿轮升降台下降,手中铁钩勾起块冷却的钢锭,“用不同门派的内功催动熔炉火候,竟能炼出陨铁都难比的精钢。“钢锭表面密布血管般的纹路,像极了周引臂膀上的刺青。
玉玲珑足尖点过浮动石桩,突然想起周引书房里的《考工记》批注。彼时他蘸着朱砂写“百炼钢化绕指柔“,她笑说冶铁与武道何干,如今方知这话藏着多少血腥。
“他答应给我造副新身体。“温三娘敲打萎缩的左腿,机关假肢发出空洞回响,“用七十二具高手骨殖熔成的合金,配上唐门暗器做关节…“她突然抛出铁钩,玉玲珑挥剑格挡时,钩尖喷出绿色毒雾。
屏息后撤的刹那,玉玲珑瞥见鼎内悬浮的剑胚。那形状酷似周引珍若性命的八面汉剑,却泛着邪异的紫光。温三娘趁机按下壁上兽首,八条精钢锁链破空袭来,末端利爪闪着孔雀蓝——分明淬着苗疆蛊毒。
“你的秋水痕就是为它开锋的祭品!“侏儒的狂笑在熔洞回荡。玉玲珑旋身斩断三根锁链,发现断口处流出黑色油脂。这是海潮阁独门润滑剂,去年周引说配方得自深海鱼膏。
剑锋擦过鼎身迸出火星,玉玲珑突然发现浮雕缺失处刻着细小文字。她冒险贴近细看,竟是周引的字迹:“七月初三,峨眉静玄师太试招,气海穴爆裂而亡。“后面密密麻麻记录着数百条类似批注,最后一行墨迹犹新:“玲珑经脉特殊,或可承受…”
铁钩撕裂她左肩的瞬间,玉玲珑终于刺穿温三娘咽喉。毒血喷溅在青铜鼎上,竟激活了隐藏机关。鼎盖轰然开启,滚出个玄铁匣子,锁眼正是青铜虎符的形状。
地下城突然剧烈震动,玉玲珑抱着铁匣跃上钢索。温三娘濒死拉动的机关引发连环爆炸,烈焰中浮起无数铁棺,棺盖透明水晶后是各派失踪高手惊恐的面容——他们的天灵盖皆被打开,露出嵌着齿轮的颅骨。
玉玲珑破开排水渠逃出生天时,怀中铁匣被流水冲开。泡胀的羊皮卷上,周引的字迹晕染开来:“…武学桎梏非在招式,而在经脉承受极限。今以机关术仿奇经八脉,若成,则人力可敌天地…”
暴雨倾盆而下,她跪在礁石上剧烈干呕。十年前周引为她疏通经脉的暖意,此刻化作刺骨寒流——原来那些深夜的推拿,都是在丈量试验品的承受力。
海面飘来焦黑的船板,玉玲珑突然瞳孔骤缩。板上的机关兽残骸,分明是周引给她讲解《天工开物》时随手雕刻的玩具。当时他说“机关死物岂能比拟人体玄妙“,如今想来却是最辛辣的反讽。
当六大派的火把照亮海岸时,玉玲珑正用秋水痕挖开岩缝。周引埋在此处的铁盒里,静静躺着青城派失踪的《璇玑谱》,谱内夹着张泛黄的婚书——正是二十年前海天镖局与公输家联姻的契约,新郎名字被血污浸得模糊不清。
“妖女在此!“唐门七杰的袖箭划破夜空。玉玲珑挥剑劈开箭雨,突然使出温三娘的铁算盘招式。淬毒暗器倒飞回去,她趁乱冲入暗礁区,掌心紧握魂书残片。周引教她的龟息术在水中泛起气泡,那些年少时以为的宠溺,此刻都成了精心算计的证据。
海底岩洞的浑天仪已被炸毁,玉玲珑却在水晶残骸里发现暗格。齿轮组浸泡在血水中,咬合处卡着半枚玉扳指——这是她及笄那年,周引从西域商人手中夺来的生辰礼。当时他小指被毒刃所伤,如今扳指内圈却刻着细小的西域文:“容器七号”。
涨潮时,玉玲珑浮上海面。她望着掌心随血脉跳动的金色细线,想起周引临终时刺入太渊穴的内力。这缕气劲正在奇经八脉中游走,所过之处穴道突突跳动,恰似青铜鼎内转动的机簧。
远处传来沉闷的钟声,玉玲珑知道那是剿魔联盟的总攻信号。她吞下温三娘密室里找到的赤丸,内力暴涨的瞬间,秋痕剑竟与海底某处产生共鸣。周引的声音突然在耳畔回响,是他研读《武经总要》那夜的醉语:“玲珑,你可知武者为何追求至高境界?”
咸涩海风灌入口鼻,玉玲珑挥剑斩向虚空。剑气激起丈高浪涛,礁石上赫然出现北斗七星的刻痕——与潮声阁青砖剑痕如出一辙。她终于明白,周引穷尽毕生追寻的,是打破武道极限的钥匙,而这钥匙需要最完美的容器。
六大派的船队出现在海平线时,玉玲珑拆开秋痕剑柄。周引亲手雕刻的缠枝纹下,藏着粒刻满符文的钢珠,这正是操纵青铜浑天仪的密钥。她忽然笑出眼泪,想起铸剑那日周引手背的烫伤,原来不是为了雕花,而是铸造这囚禁她的最后枷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