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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玲珑握着发烫的青铜钥,在水牢石壁上划出第七道刻痕。潮水退去的间隙,她对着渗水照见颈间伤痕——那日周引手把手教她听潮剑法,剑锋偏转半寸留下的疤,如今已蔓延成赤莲形状。
“你总说武道至境可通造化。“她将钥匙浸入咸涩的水洼,金属表面浮起细密水珠,排列成周引惯用的暗语。三年前上元夜,他就是在这样氤氲的水汽里,用剑尖在窗棂凝霜上写就《气海九问》。
地牢外传来机括转动声,玉玲珑迅速抹去水痕。来人身着素锦襕衫,腰间却系着五毒教的蝎尾鞭,正是新任武林盟主谢怀瑾。他手中食盒散着桂花香,底层暗格藏着半卷《天工开物》。
“周先生若知你绝食三日,怕是要拆了这墨家机关城。“谢怀瑾斟酒时袖口微扬,露出腕间金丝编就的同心结——与玉玲珑怀中断裂的那枚如出一辙。
玉玲珑踢翻酒盏,琥珀色的液体在青砖上蚀出小孔。她突然欺身上前,发间银簪抵住对方喉结:“三年前你在洞庭画舫坠江,周引为救你折损半身功力,如今这身嫁衣神功从何而来?”
谢怀瑾轻笑,任簪尖刺破皮肤。他抓起玉玲珑左手按在自己丹田,浑厚内力竟与周引的潮生诀同源:“当日他剖给我的不止是功力,还有半颗活着的心。你摸这心跳——每夜子时,是不是与你颈间血咒共振?”
暗牢突然震颤,玉玲珑借势撞开铁窗。月光漏进来的刹那,她看见谢怀瑾后颈的傀儡线——正是周引书房里那具人偶缺失的银丝。去年端阳,周引曾用这些丝线操控木偶为她演皮影戏,幕布上跳动的光影里藏着《鲁班书》的机关图。
她在屋脊疾驰,秋痕剑挑开瓦片。三更的梆子声里,城主府地窖传来熟悉的齿轮声,那是周引研制的水运仪象台在运转。玉玲珑割断巡逻弟子的弓弦,忽然想起十七岁生辰,周引用七根琴弦为她演示的七伤拳破解之法。
地窖内的景象令她窒息。八十一具青铜人偶列阵推演剑招,地面沟槽流动着猩红液体——分明是掺了朱砂的水银。居中的人偶戴着玉玲珑的面具,手中木剑刻着“朝露“二字,这是她及笄那年周引所赠,剑柄暗格本该藏着避毒丹。
“他把你练剑的身形刻进傀儡了。“谢怀瑾的声音自梁上传来,蝎尾鞭卷走三具人偶,“从你十一岁初执木剑,到去年悟出听潮第九式,三百六十个动作分毫不差。”
玉玲珑斩断傀儡关节,发现中空的躯壳里塞满信笺。最上面那封盖着昆仑派火漆,日期正是周引“暴毙“前日:“…玲珑经脉异于常人,若双修嫁衣神功,或可突破生死玄关…”
地窖突然陷入黑暗,谢怀瑾的掌风擦过耳际。玉玲珑翻身跃上仪象台,指尖触到熟悉的凹痕——这是周引教她观星时常按的方位。她鬼使神差地转动铜仪,穹顶竟落下当年周引束发用的玄绸。
“他连自己的发带都做机关!“玉玲珑扯断绸缎,漫天银针暴雨般倾泻。谢怀瑾挥袖卷起人偶抵挡,钢针入木竟发出钟磬之音,谱的正是上巳节那夜周引在江心弹奏的《鸥鹭忘机》。
玉玲珑趁机撞破西墙,腐臭气息扑面而来。眼前是深不见底的天井,井壁悬挂着百具青铜棺,棺面水纹与她手中密钥完美契合。最顶端的悬棺刻着“开皇三年“,正是前朝机关城初建之年。
井底传来齿轮咬合声,玉玲珑顺着铁索滑降。棺内没有尸骸,只有件叠得齐整的素纱襌衣,襟口绣着并蒂莲——这是她及笄礼的备选衣裳,因周引说“莲花太俗“才换了海棠纹样。襌衣下压着褪色的红纸,竟是张未写完的合婚庚帖。
“周怀谨,丙寅年七月初七…“玉玲珑念到一半突然噤声。嫁衣神功的反噬此刻汹涌而至,她跌坐在积满尘灰的蒲团上,终于看清井壁刻着的《坐忘经》。那些曾以为是养生口诀的文字,经嫁衣神功催动,竟显露出阴阳双修的法门。
谢怀瑾的脚步声自上方传来,玉玲珑咬牙撕下襌衣下摆。布料浸入水银沟槽的刹那,浮现出周引的朱批:“…玲珑乃纯阴之体,若辅以炽阳内力,或可证武道极境…“字迹在“炽阳“二字上反复描画,最后竟晕染成谢怀瑾的掌印。
井壁突然裂开暗道,玉玲珑滚入潮湿的甬道。怀中的青铜钥自发嵌进石壁,激活的机关将谢怀瑾隔绝在外。她踉跄着扶墙前行,磷火映出满壁画像——全是她练剑时的姿态,最新一幅竟绘于三日前。
密道尽头是间冰窖,中央玉棺躺着周引的“尸身“。玉玲珑抚过他胸口的金线缝合处,发现针脚与谢怀瑾的嫁衣纹路相同。当她触到冰冷的下颌时,假皮突然脱落,露出青玉雕琢的机关面骨——与地窖傀儡材质如出一辙。
“你果然找来了。“谢怀瑾的声音从玉棺底部传出。冰面翻转,现出戴着青铜面具的真身,他手中握着的正是玉玲珑那柄“朝露“木剑:“师兄总说你天资卓绝,却不知他创的听潮剑法,最后一式要断情绝爱方能圆满。”
玉玲珑的秋痕剑刺穿冰棺,剑气激得四壁霜花飞溅。谢怀瑾的木剑却使出周引独创的挑灯式,剑尖点中她腕间神门穴:“这招是他握着你的手教的?可知当年我躺在药庐等死时,他正教你剑招哄你开心?”
嫁衣神功的炽劲顺穴道涌入,玉玲珑颈间血莲骤然绽放。她恍惚看见周引坐在药炉前煎药,扇火的蒲扇上写着“乙未年霜降,取玲珑指血三滴入药“。那年她为救谢怀瑾擅闯毒龙潭,归来后昏迷七日,原来每日汤药里都掺着她的血。
“他剖心救我那天,你猜我听见什么?“谢怀瑾扯下面具,露出与周引七分相似的面容,“他的心跳在唤你的名字。“木剑挑开玉玲珑的衣襟,心口朱砂痣与周引留给他的半颗心脏位置重合。
玉玲珑忽然并指刺目,剧痛冲破嫁衣神功的禁制。秋痕剑贯穿谢怀瑾肩胛时,她夺过那半卷《天工开物》,泛黄的纸页间飘落周引的手札:“…今日见玲珑于海棠树下舞剑,始知武学之极不在经脉,而在观天地生机…”
地动山摇间,玉玲珑跃入暗河。怀中的手札被血浸透,显出隐藏的《坐忘经》全篇。她参悟着“以武入道“的残章,忽然看懂周引在潮声阁留下的星象图——哪是什么修仙秘法,分明是人体穴道与机关城的对应图谱。
当谢怀瑾追至瀑布前,玉玲珑正立在当年周引坠崖的松枝上。她将秋痕剑折成两段,锋刃映出漫天星河:“你看这剑身裂纹,像不像他教我们的二十八宿图?“断剑掷出时,谢怀瑾的蝎尾鞭卷住半截剑刃,另半截却钉入悬崖,触发周引预设的千斤闸。
“他早算到今日!“谢怀瑾被闸门压住左腿,仍不死心地抛出木剑。玉玲珑徒手接住“朝露”,发现剑身中空处塞着张糖纸——正是她十四岁偷吃麦芽糖被周引逮住时,慌乱包住残渣的那张。
瀑布后的密室亮起烛光,玉玲珑望着墙上的《气海九问》终篇怔忡。周引的朱笔批注在火光中跃动:“…武道尽头非仙非圣,求索路上得见本心,方知当日海棠树下,已窥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