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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飞扯开麻衣,胸口赫然是陆氏部曲独有的玄鸟烙痕。
陆忠手中油灯突然爆出灯花:
“是明远公亲卫的'血鹰烙'!老奴竟不知鹏举郎君尚在!”
玄铁枪杆缠着未摘尽的丧麻,青年武将单膝跪地时,斩衰麻衣下露出髹漆犀皮甲,甲片缝隙凝结的冰晶折射出超前工艺的鱼鳞锻纹。
陆昭瞳孔骤缩,那滴落的血珠在现实中凝成冰晶,正在岳飞皮甲上蜿蜒出“靖康耻“的篆文残迹。
粮仓方向爆出陶瓮碎裂的闷响。
赵贲用残臂敲击空仓,瓮声里混着铁甲摩擦的细响:
“禀少主,库中存桐油仅三瓮。”赵贲独眼扫过账册,
“还是去岁鲜卑商队拿战马换的,说是要保养檀弓。”
“三百张弓,七成是孩童练箭的桑木软弓。”
他独眼瞥向马厩,草料堆后半张羊皮地图正在阴燃,火舌舔舐着胭脂标记的暗河,那抹猩红与陆昭腰间玉珏裂痕如出一辙。
三个总角小儿持木剑刺穿苇席,木剑刺破的苇席漏下麦粒,在雪地拼出光和四年雁门关沦陷日的星图。
陆昭弯腰拾起木剑,“雁门”刻痕刺入掌心——光和四年冬,父亲正是用这柄小剑,在雁门关沙盘上划出最后的突围路线。
武库残存的烛火突然同时倾斜,仿佛被某种气劲牵引,在岳飞肩头聚成白虹...
“此墙盐碱过甚。”
岳飞突然起身,枪尖扫过墙面带起一串火星。
崩落的墙皮露出深褐色结晶,他屈指轻弹,冰裂声竟暗合《尉缭子》守城篇的节律。
“泼水需辰时初刻,每桶掺芒硝二两(按《神农本草经》朴消炼冰法)。”
岳飞抓取墙缝盐霜在舌尖轻点:
“井水含硝,河水带碱。”
屋外突然传来战马嘶鸣。
岳飞反手扯下麻衣掷向窗外,布帛猎猎展开的瞬间,晚霞正穿透麻布经线——那是用雁门阵亡将士衣袍编织的丧服,千疮百孔的布料在夕照下,竟在雪地投出万千持戈黑影。
“请少主分三队:
一队辰时泼水成冰
二队往白马义从水囊掺桐油
三队随赵贲沿㶟水故道掘冰”
“三钱为限——”陆昭舀起桐油闭目悬腕,“多则膻味入鼻,少则...少则愧对泼水成冰的父老。”
陆昭舀起桐油竟闭目悬腕,北大实验室练就的肌肉记忆精准控量。
岳飞突然蹲身抓起雪块:
“㶟水故道在此处埋深不足五尺,河床尽是砾石。
赵将军可记得《汉书·沟洫志》载'冰下潜流通塞法'?”
赵贲独眼骤亮:“掘冰三尺见水,混油顺流而下!”
“混入《淮南万毕术》所载'寒火油'(注:硝石、松脂、鱼胶混合物),遇冷反增流动!”
陆昭突然想到什么。
赵贲指挥士卒持空心槊杆插入冰隙,杆尾悬铜铃三枚,借㶟水故道地龙翻身之威,使桐油顺地脉潜行,引导桐油精准渗入白马义从营地的井盐矿脉。
冰层突然传来密集震动,陆昭贴耳细听——这马蹄落点的间隔竟暗合《墨子·备骑》所述“三缓两急”的奔袭阵型。
他猛然想起斥候回报:公孙越麾下确有匈奴降卒擅用连环马。
岳飞转身时,半截白发从额带散落,瞳孔映着跳动的烛火,
“该筑城了。”
暮色染红坞堡时,陆昭立在岳飞身侧看百姓泼水。
泼水队的老卒将铜盆裹在羊皮袄里,冰水倾倒时故意溅起雪雾。
公孙越的斥候在十里外眺望,只见城头白茫茫一片水汽蒸腾,还当是炊烟。
铜盆磕碰声里,老妪哼唱的《豳风》忽被马蹄踏碎。
“竖子!”赵贲突然暴喝。
众人回首望去,三个孩童竟在用木剑戳刺冰墙。
“让他们刺。”
岳飞按住剑柄,“明日辰时,冰层会厚到...”
话音未落,那木剑“咔“地折断,裂口处露出闪着蓝光的盐晶。
子夜巡城时,陆昭听见冰层深处传来编钟般的嗡鸣——那是㶟水故道的砾石在桐油侵蚀下,正以《乐经》失传的“蕤宾之律”颤动。
子夜的更鼓在雪原上浮沉。
陆昭攥着断刀走向城楼,剑穗上母亲编的平安结扫过墙砖,忽然勾出一缕羊毛——来自赵贲白日搬运的“筑城料“。
他探身下望,盐渍正在墙根织出蛛网般的冰纹,而十里外的松林深处,隐约传来冻土崩裂的闷响。
“将军,酒囊渗了。”
亲兵捧上的皮囊让公孙越皱眉。
本该清冽的马奶酒泛着怪异的油光,他扬手欲掷,却见囊底残液在雪地蚀出蜂窝小孔。
一声狼嚎恰在此时撕裂夜空,惊得他胯下战马扬蹄长嘶,鞍鞯间抖落的盐粒,正与城头泼下的冰水殊途同归。
公孙越拍马出阵,左额狼头刺青随青筋暴起而狰狞——那是十六年前檀石槐攻掠右北平留下的印记。
陆昭注意到白马阵列中混有乌桓斥候的圆顶铁胄——这意味公孙氏已与塞外部落结盟,围城可能持续月余。
他摸向腰间玉珏,忽觉刺痛钻心——血珠竟在青玉表面蜿蜒出《河图·会昌符》所述的“彗孛犯紫微”凶兆。
镶金马鞭重重抽在冰墙上,鞭梢卷起的冰晶竟在空中凝成“五千石“三个篆字:
“陆家小儿!莫以为筑个冰壳子便能抵赖!”
他身后白马义从哄笑着举起狼牙棒,棒头暗红斑驳处,赫然粘着一片靛蓝布条——正是三日前失踪的陆家斥候衣角。
陆昭死死盯着那片布料,指甲几乎掐入掌心。
暮色染红冰墙时,赵贲的独眼在阴影中闪烁:
“少主,地窖还剩二十车陈谷,够妇孺撤往范阳...”
话音未落,陆昭突然拔剑斩断案角。断裂声惊得烛火摇曳,剑锋映出他苍白的脸:
“赵叔可记得光和四年?鲜卑寇边,父亲率三百骑死守雁门关三日,为的不就是'汉土不可寸失'六字?”
案角坠地裂成三瓣,恰如当年沙盘上父亲划出的三条突围路线。
岳飞默然拾起残木,指尖抚过断面年轮:“陆将军若在,此刻当泼第三道冰水了。”
子时的更鼓在雪原荡开涟漪。
公孙越醉倒在貂裘大氅中,镶金酒壶滚落雪地,渗出的马奶酒在冰面蚀出蜂窝孔洞。
十里外松林里,白马义从的战马突然骚动——它们嗅到冰层下蔓延的桐油气息,那是混入饮水的致命毒药。
“时候到了。”
岳飞的白发掠过城垛,指尖盐粒坠入黑暗。
地底传来冰裂的呻吟,仿佛永定河龙脉在翻身。
陆昭握紧断刀,剑穗平安结扫过雉堞时,勾出一根染血的鲜卑狼毛——来自赵贲白日“筑城料“中暗藏的敌军斥候尸首。
PS:
①[碣石盐碛考]:东汉学者应劭《地理风俗记》载:“碣石以西,盐泽广布,其地多赭尘”。
考古发现秦皇岛柳江盆地确有古盐湖遗址,其土壤含铁量高达9.8%,遇风即呈赤雾。
②[注]地脉运兵说:本文所述“地脉潜行”战术,化用自《吴越春秋》记载的“穴地传音”之术。
东汉郑玄注《周礼》时提出“土气有脉,可导水火”,此为古代军事地理学重要理论。
③[考]空心槊杆:考古发现邺城遗址出土的东汉空心铁戟(公元2世纪),其管状结构可用于传导声音。
这与《墨子·备穴》记载的“罂听地道”技术原理相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