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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砂批注“薛安”二字洇着暗褐血痕,像一道永不结痂的伤口。
他的目光扫过“左臂刺雁门薛”时,铺子角落传来铁器刮擦青石板的锐响——薛礼正用断戟的月牙刃削去臂上皮痂,暗青色刺青随肌肉贲起,竟与名册残纹严丝合缝。
赵铁匠的锻锤突然停在空中。
二十年了,当年他用地窖藏婴时割下的襁褓布,此刻正裹在陆昭带来的玄甲内衬里。
鱼鳞甲片随陆昭解甲的动作铮然作响,每一片都嵌着塞外的沙砾与旧主的血锈。
“此甲饮过七十九道箭痕。”
陆昭将玄甲捧向薛礼,甲胄垂落的瞬间,铺外拴马桩上的战马齐声嘶鸣,
“今日物归原主。”
薛礼单膝砸地,方天戟在青石板上擦出火星。
他接过玄甲的刹那,铺外忽起狂风,卷着雪片扑灭炉火。
黑暗中有马蹄声如滚雷逼近,斥候撞开门的瞬间,尉迟恭的铁鞭已扫落三支钉入门框的鸣镝箭。
“秃发部五千骑过苍头河!”
斥候的皮甲结满冰碴,
“前锋离此不过二十里!”
尉迟恭的铁鞭重重砸在砧台上,火星溅上薛礼新披的玄甲:
“黄口小儿惹的祸!昨夜白狼原斩了慕容铁伐,今日鲜卑联军便......”
薛礼突然笑了。
他抬手抚过甲胄心口处的菱形凹痕——那是二十年前秃发那罗延的狼牙棒留给薛安的印记。
玄甲披挂完毕时,他的阴影几乎吞没整间铁匠铺:
“将军可敢与我赌一局?今日落日之前,我提秃发那罗延的人头来换这杆破胡戟。”
陆昭的剑柄抵住名册残卷。
他想起三日前斥候禀报白狼原尸横遍野时,薛礼的方天戟上串着九颗金环耳坠,在朔风中奏响的正是秃发部的丧钟。
“你要多少兵?”
“三百轻骑,三囊箭。”
薛礼的戟尖挑开门帘,雪片在他玄甲上撞成齑粉,
“再加一坛——”
呼啸的北风吞没了后半句。但陆昭看清了他的口型。
断头酒。
正午的苍头河像条冻僵的银蛇。
秃发那罗延的金帐矗立南岸,八千白狼骑的矛尖挑着昨夜俘虏的汉女头颅,在阳光下泛着青灰。
河面冰层突然炸裂,三百玄甲骑自上游俯冲而下,马蹄溅起的冰棱在空中碎成霰雪。
“武之极者,非破万军,乃慑人心。”
薛仁贵抚过槊杆上的旧血痕,突然暴喝:“月锁连云!”
三百槊锋搅动雪雾,化作血肉旋涡。
秃发武士的断肢随槊势抛飞,挂在枯树枝头晃如鬼幡。
血溪灌入冰裂,绽出千朵赤色冰花。
薛礼的白袍已染成赭红,方天戟脱手时恰有惊雷炸响——槊尖穿透掌旗官胸膛的瞬间,八千敌骑的阵列竟似蝗群遇飓风,自相践踏者不计其数。
秃发那罗延的金狼盔在百丈外闪烁。薛礼突然勒马人立,战马前蹄重重踏碎冰面。
方天戟脱手飞出时,戟柄缠着的铁链在空中抖出龙吟,月牙刃“噗”地穿透掌旗官胸膛,余势未衰,竟将旗杆生生劈裂!
“汉狗!”秃发那罗延的狼牙棒扫飞三名亲卫,却见那玄甲修罗踏着人尸马骸凌空扑来。
刀光如雪练劈下,老酋长格挡的右臂齐肩而断,血雾尚未散尽,戟尖已抵住他滚动的喉结。
“这一戟,”薛礼扯下蒙面布,露出白狼原血战留下的箭创,“是替陆桓将军问的。”
冰河死寂。三百汉骑的戟林缓缓分开,露出后方雪坡上陆昭的玄色大纛。
秃发那罗延的独眼突然瞪大——那杆破胡戟正钉在陆昭马前,戟头挂着的金环耳坠,正是他三十年前从薛安尸身上扯下的战利品。
薛礼的刀锋切入仇敌咽喉时,听见身后传来冰层崩塌的巨响。
八千白狼骑的冲锋阵型在恐慌中自相践踏,苍头河的冰面终于承受不住重量,将鲜卑人的野心与尸骸一同吞入漆黑河底。
幸存的鲜卑武士以弯刀划面。
刀痕深可见骨,血珠坠在冰花上凝成誓言:“凡白袍所在,秃发部退避三舍。”
暮色染红铁匠铺的窗纸时,薛礼将秃发那罗延的头颅掷在砧台上。
赵铁匠的锻锤沾着血砸下,颅骨碎裂的脆响中,二十年陈酿的断头酒倾入火炉,腾起的烈焰映出陆昭剑鞘上的新痕——
那正是方天戟在苍头河冰面上刮出的刻痕,细如发丝的纹路拼出四个古篆:
血债血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