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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雾好似一团浸满尸油的棉团,沉甸甸地裹住了太平镇,给这小镇蒙上了一层令人作呕的诡谲之色。在纸扎店二楼的木板床上,我怀着满心的惊悚与疲倦,昏昏沉沉地一直睡到了中午。
就在这时,左手溃烂处传来的阵阵麻痒感,像蚁群在皮肉底下疯狂乱爬,把我从混沌的睡梦里硬生生地拽醒。我低头一瞧,只见昨晚陆雅琪给我涂抹药水的那块皮肤上,那一小瓶药水已然见了底。可让人揪心的是,伤口不但没有愈合的迹象,反倒渗出了带着竹篾清香的黑色脓血,那刺鼻的气味弥漫开来,让我一阵犯恶心。
突然,楼下传来一阵脚步声,伴随着一首陌生的童谣,声音悠悠晃晃,忽远忽近,仿佛是从另一个遥远且阴森的世界飘来:“梳头梳到尾,死人回魂来……”
这声音绝不是陆雅琪的,听得我心里直发毛。
我下意识地掀开被子,却惊异地发现床单上沾着蜿蜒如蛇形的纸灰。“好家伙,巫师的法蛇都窜到这儿来了。”我暗自嘟囔,心里涌起一股不安的预感。
就在这时,一位阿爷端着一盆冒着热气的水,缓缓地走进房间。盆里漂浮着几片枯黄的槐树叶,随着水面的晃动有气无力地打着转儿。阿爷手里握着一把乌木梳,梳子的梳背上赫然刻着“敕令”二字,透着一股神秘的气息。梳齿间缠着的灰白长发泛着磷光,每一根发丝上都系着一枚铜钱,后来我才晓得,那叫“买命钱”。
“后生仔,该梳头了。”那阿爷声音沙哑得就像砂纸在粗糙的木板上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一股陈旧腐朽的味儿。我这才留意到,她的右手少了三根手指,断口处泛着青黑色,看上去就像是被什么凶狠的东西一口咬掉的,让人心里直发怵。
“你是谁?”我满心疑惑,惊恐地问道。
“阿爷。”他慢悠悠地走到我床前,俯下身子。那枯槁的手指轻轻抚上我的额头,刹那间,一股干朽的腥臭味扑鼻而来,熏得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差点就吐了出来。
我这才看清,他眯着双眼,浑浊的眼白里布满了血丝,干裂的眼皮就像两片枯死的树皮,每眨一下都显得万分艰难。
“你昨晚见了阴兵,七魄已经被抽走了一魄。要知道,阴兵过路,活人见了那可是要命的。我现在帮你梳头,把那一魄给你补回来,你以后可千万别再好奇去看了。”阿爷一边说着,一边将梳子浸入槐叶水中。
紧接着,他开始逆着我的发丝缓缓梳理。每梳一下,我的头皮就传来一阵钻心的刺痛,仿佛有无数根细针同时扎进皮肤,疼得我忍不住皱起了眉。
“逆梳头,送冤魂,梳到尾,鬼门开……”阿爷哼唱的童谣声越来越低沉,整个房间仿佛也被这诡异的声音笼罩,光线渐渐暗了下去,四周的空气也愈发寒冷,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我只感觉额头上的血管剧烈地跳动着,仿佛有一股强大的力量要撑破皮肤。与此同时,一股寒意从头皮迅速传遍全身,冻得我直打哆嗦。
“这是闽南‘送肉粽’的梳头法,”阿爷一边继续梳着,一边不紧不慢地解释,“用死人梳过头,就能把游离在你身体外的魄给召回来。”
话刚说完,他突然用力一扯,只听“咔嚓”一声,梳齿间缠着的灰白长发被硬生生地拉断。断发掉进了水盆里,瞬间化作几条蠕动的蛊虫。这些蛊虫背上竟浮现出北斗七星纹,紧接着,虫体迅速膨胀,转眼间就变成了拇指大小的“噬魂蛊”,模样狰狞恐怖。
“啊!”头皮传来的撕裂般剧痛让我忍不住大声喊叫,下意识地伸手一抓,竟扯下了一把带血的头发,仔细一看,发根处还沾着几粒黑色的虫卵,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
阿爷脸色瞬间变得极为诡异,大喊道:“糟了,梳子沾了活人血,冤魂要反噬了!”
他这话刚出口,“呼”的一声,窗户忽地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猛地推开,一道黑风“呼呼”地灌进房间,将屋内的纸钱、符箓吹得满天乱飞。与此同时,楼下传来一阵“咯吱咯吱”的声响,如同竹篾相互摩擦,准是那些纸人突然动起来了。
从楼上望去,只见那些纸人迈着僵硬的步伐,正朝着二楼一步步逼近。最可怕的是,当它们来到门口时,眼睛里竟不停地滴着黑色的血泪,嘴角咧开一个 45度的诡异弧度,模样可怕至极,好似来自地狱的恶鬼。
“跟我走出这鬼地方吧!”阿爷大喊一声,说着便捡起地上的乌木梳,再次浸入槐叶水中。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只见盆里的槐叶像是被施了魔法一般,迅速枯黄、发黑、溃烂,散发出一股浓烈刺鼻、令人作呕的恶臭,让整个房间都充满了死亡与腐朽的气息。
就在纸人即将张牙舞爪地朝我扑来的千钧一发之际,“砰”的一声巨响,房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狠狠推开。陆雅琪手持桃木剑,身姿飒爽地站在门口。剑尖上不断滴着黑血,那殷红的血液在地上晕开,宛如一朵盛开的恶之花。她白色长裙的裙摆上绣着的北斗七星纹,此刻竟在屋子里幽幽地泛着光,神秘而恐怖。
“妖孽,你越界了!”陆雅琪声音冰冷如霜,仿佛从九幽地府传来,眼中闪过一丝凛冽的杀意,犹如寒冬的利刃,让人胆寒。
阿爷见状,右手缺指的地方在地面上飞速划动,伴随着刺耳的“吱嘎”声,地面上瞬间浮现出三道黑色的痕迹,隐隐勾勒出“生”“死”“轮回”四个殄文。刹那间,他的身体突然开始膨胀,皮肤下竟爬出无数条蛊虫。有些蛊虫从他的断指处拼命涌出,发出“沙沙”的爬行声,混合着腐烂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让人几乎窒息。
陆雅琪秀眉微蹙,紧紧握着手中的桃木剑,剑身好似承受着极大的力量,竟散发出一道道如墨般浓稠的黑气。她的嘴唇微微颤动,低声念动起神秘的咒语:“天圆地方,律令九章,吾今出剑,万鬼伏藏。”声音虽轻,却好似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在这诡异的房间里回荡。随着咒语念出,剑尖所指之处,那一道道黑气瞬间汇聚,竟化作一条张牙舞爪的黑龙,裹挟着刺骨的寒意与磅礴的凶煞之气,朝着阿爷迅猛扑去。
阿爷面对来势汹汹的黑龙,神色却依旧镇定,双手快速结出复杂的印法,口中念念有词:“日出东方,黑庶腾腾。千人万人,眼黑错错。前面山当,后面水箱。左边龙幡,右边虎纹。吾奉:三山九侯先生律令摄——定!”那晦涩难懂的咒语从他口中吐出,带着一种古老而神秘的韵律。咒语刚落,房间四角原本正朝着我涌来的纸人,竟像是收到了某种指令,瞬间改变了方向,齐刷刷地飞速移动到阿爷身前,将他护在中间。
转瞬间,陆雅琪的黑龙与阿爷的纸人激烈碰撞在一起。刹那间,一道耀眼刺目的火光进发而出,将整个昏暗的房间照得如同白昼。纸人们在强大的冲击下痛苦“挣扎”,眼睛里的血泪大滴大滴地滚落,关节处因剧烈的晃动发出“咯吱咯吱”的刺耳声响,仿佛在发出充满痛苦的哀嚎,让人不禁毛骨悚然。
陆雅琪见状,脸上浮现出一抹冷笑。只见她左手熟练地掐诀,动作轻盈而流畅。不多时,一枚铜钱出现在她的指尖。紧接着,她轻轻一弹,那铜钱便旋转着飞冲上天,在半空中瞬间化作一道耀眼的金光。这金光如同一把锋利无比的利刃,直直穿透了纸人的身体。被金光击中的纸人,瞬间燃起熊熊大火,炽热的火焰将它们吞噬,散发出刺鼻的焦糊味。
阿爷见纸人被破,脸色微微一变,猛地仰头,一口黑血从他口中喷射而出。那黑血在空中瞬间化作无数条小蛇,这些小蛇扭动着身体,吐着信子,带着浓烈的恶意,张牙舞爪地朝着陆雅琪凶狠扑去。
陆雅琪却依旧神色从容,不慌不忙。她将桃木剑在身前快速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剑刃闪烁着寒光。当剑锋触及那些小蛇时,瞬间迸出无数火星,“噼里啪啦”之声不绝于耳。血蛇发出阵阵嘶鸣声,与纸人的哀嚎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让人胆寒的诡异和声。不一会儿,这些血蛇便化作了一缕缕黑烟,渐渐消散在空中。
陆雅琪趁着此间隙,如鬼魅般一个箭步冲到阿爷面前。她手中的桃木剑寒光一闪,径直刺向阿爷咽喉。阿爷察觉到危险来势迅猛,拼尽全力往旁边一闪,这才勉强躲过致命一击。可还未等他站稳身形,陆雅琪飞起一脚,重重地踢在阿爷胸口。阿爷单薄的身体仿佛断了线的风筝一般,直直撞破楼板,朝着下方的黑暗中坠去,只留下楼板破碎后飞扬的木屑。
“汝不杀来使,回去告诉沈天君,若想在汝头上抢人,汝定大开杀戒。”陆雅琪对着阿爷坠落的方向,大声喝道,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透着一股凌冽的霸气。
听到“沈天君”三个字,原本已经掉入黑暗的阿爷,身子明显颤抖了一下。随后,他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不敢再有丝毫停留,拖着狼狈的身躯,头也不回地匆匆消失在楼梯口,只留下一串逐渐远去的脚步声。
陆雅琪缓缓收起桃木剑,眼神落到我身上。她走过来,伸出指尖轻轻划过我额头的伤口,沾了一滴黑血,似是在感受着什么。
“幸好我来得及时,要不然这傻子就是别人案板上的肉了。”她微微摇头,脸上带着些许无奈。
紧接着,她轻轻叹了口气,望着窗外渐渐西沉的夕阳,说道:“看来今晚要给你开坛驱尸毒了!”那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又透着一种坚定,仿佛对即将到来的艰难之事已然做好了充足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