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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兰花瓣飘落在翡翠镯子上时，姬妧正踮着脚去够树梢的纸鸢。十二岁的少女穿着鹅黄襦裙，银丝绣的杏叶在裙摆间若隐若现，发间金步摇的流苏扫过耳垂，痒得她咯咯直笑。
玉兰枝头还凝着晨露时，姬妧已提着裙裾穿过三重月洞门。十二幅湘妃竹帘次第卷起，露出中庭正在布置的曲水流觞席。侍女捧着鎏金鹦鹉纹提梁壶往青玉渠注酒，杏花顺着琥珀色的屠苏酒漂过鎏银荷叶盏，惹得她悄悄咽了下口水。
“小祖宗可算来了！“乳母张氏急匆匆从回廊转出，手里捧着件鹅黄地联珠鹿纹锦半臂，“今日太子殿下亲临，夫人特意让尚服局赶制的...“
姬妧任侍女系着蹀躞带，目光却被檐角晃动的纸鸢勾了去。那是三日前二哥姬晗从陇西带回的彩绘鹞鹰，金箔贴的眼珠在春光里灼灼生辉。她趁乳母转身，拎起裙摆就往西园跑，腰间禁步的玉环佩撞出清越声响。
转过假山时，她听见角弓震弦的嗡鸣。玄色箭袖的少年立在杏花树下，三棱箭簇破空穿过九曲银壶的壶耳，惊落一树雪瓣。姬妧认出那是父亲珍藏的虎贲弓——上月陇西大捷的贡品。
“好箭法！“她脱口而出时，刘琰正搭上第二支白羽箭。太子转头望来的刹那，箭尖微偏，擦着壶口的鎏金蟠螭纹没入柳木箭靶。飘落的杏花掠过他眉间那道浅疤，那是去年秋猎时被惊马划伤的印记。
姬妧忽然想起元宵夜观灯时，兄长们议论太子单骑追敌三百里的轶事。此刻少年卸了朝堂上的威仪，倒显出几分鲜衣怒马的意气。她福身行礼时，瞥见他蹀躞带上悬着的错金铜虎符，在春阳下泛着青冷的光。
“云阳侯府的杏花酿，果然名不虚传。“刘琰将角弓递给侍卫，端起石案上的鎏金鹦鹉杯。酒液沾唇时，他袖口露出半截绷带——前日校场比武留下的伤。
姬妧从荷包里摸出个青瓷小罐：“这是用晨露调的金创药，阿兄们习武常备的。“话出口才觉唐突，耳尖泛起薄红。恰有花瓣落在罐口的红绸上，掩住了她轻颤的指尖。
远处忽然传来哄笑。东园马球场内，姬晗正与几位世家子弟比试投壶。他反手掷出的竹矢穿透铜壶双耳，尾羽上的孔雀翎在风中舒展，赢得满堂喝彩。
“令兄的贯耳技，倒是比陇西军中更精进了。“刘琰摩挲着杯沿的忍冬纹，目光扫过场中那个绛红骑装的挺拔身影。去年冬日雪夜突袭匈奴王帐，正是姬晗带三百轻骑烧了敌军粮草。
姬妧正要答话，忽觉腕间一凉。刘琰解下随身玉佩系在她手上，羊脂白玉雕的螭龙盘桓云间，正与她腕上翡翠镯的凤纹相映成趣：“此物权当谢礼，来日...“他顿了顿，眼底泛起笑意，“来日教你骑射。“
鼓乐声恰在此刻响起，前厅传来通禀声。姬妧低头望着纠缠的龙凤纹样，未察觉远处水榭中，韩家嫡女正绞碎了手中芍药。那朵魏紫姚黄的名品，连同韩氏兄长新得的犀角带，在池水中漾开猩红涟漪。
宴席过半时，变故陡生。姬妧正要取最末一盏杏花蜜糕，忽见空中鹞鹰纸鸢剧烈晃动。金线在日头下闪过寒光，竟是被人用刀片割断了。彩绘鹞鹰斜斜栽向曲水流觞席，惊得女眷们钗环散乱。
“小心！“刘琰旋身将姬妧护在怀中，玄色织锦袖袍卷起坠落的风筝。断裂的金线在他手背划出血痕，几点猩红溅上姬妧鹅黄裙裾，晕染开如同早绽的朱砂梅。
满庭骚动中，姬晗已带府兵围住西墙。琉璃瓦上残留半个脚印，墙头蒺藜挂着半幅靛青布条——那是北军特有的靛染细麻。
当夜侯府书房烛火通明，云阳侯望着案上的靛布沉默良久。更漏滴到三更时，他忽然将翡翠镯套回女儿腕间：“三日后进宫谢恩，记得戴上太子赐的玉佩。“
窗外春雨悄至，打湿了墙角那截断裂的金线。谁也没发现，彩鹞鹰尾羽的夹层里，藏着半角绘有匈奴图腾的羊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