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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疏月数到第41次呼吸机警报时，腕间的银色手环突然开始发烫。
月光像支离破碎的琉璃，透过ICU病房的百叶窗，在她青紫的指节上蜿蜒爬行。床头监测屏的蓝光映着墙上的电子钟——02:17，走廊尽头准时传来轮轴与地胶摩擦的轻响。那声音像是生锈的齿轮碾过神经末梢，让监护仪的波纹剧烈颤抖起来。
她知道是江述白来了。整个圣心医院，只有他的诊疗车会在午夜巡房时发出这样的声响。十七天前，当这个年轻的心理诊疗师带着他的记忆诊疗系统出现时，曾让整个心外科哗然——没人相信这个右耳戴着助听器的男人，能救活被三甲医院宣判死刑的先天性心脏病患者。
“林小姐又没睡？“
门轴转动的刹那，初春的夜雾裹着雪松香漫进来。江述白推着银色诊疗车的身影被月光拉得很长，白大褂下摆沾着露水，在冷光里洇出深灰的云纹。他调试治疗仪的动作带着机械般的精准，腕间诊疗手环泛着冷金属特有的青芒。
林疏月把溃烂的指尖藏进被褥褶皱，“在等江医生的止痛针。“她扬起脖颈，露出脆弱的颈动脉。这个姿势让锁骨处的监测贴片微微翘起，露出下面溃烂的皮肤。自从接受神经映射治疗，她的身体就像被白蚁蛀空的木偶，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坏。
江述白的镜片闪过蓝光，诊疗手环投射出全息界面。无数淡金色的数据流在他虹膜上跳跃，林疏月看见自己的生命参数像被揉皱的宣纸，在虚拟屏上疯狂抖动。那些代表心率的数字突然暴涨，在她即将冲破安全阈值时，被他用三根手指按住了颈侧。
“你在发烧。“他的指尖比听诊器更早察觉异常。
林疏月嗅到他袖口残留的丙烯颜料气味。这味道让她想起上周偷看到的画面——深夜空无一人的诊疗室，江述白对着破碎的调色盘出神，白大褂后背洇着大块油彩，像被人从身后泼了碗冷掉的血。
治疗车第三层抽屉发出轻响，江述白取出神经阻滞剂。淡蓝色药液在针管里摇晃时，林疏月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溃烂的指甲陷进医用腕带，在皮肤上刻出月牙形的凹痕：“如果现在进入记忆世界...“
“你的心脏承受不住第二次意识震荡。“他抽回手的动作带着训练有素的克制，袖口却扫翻了注射盘。玻璃药瓶坠地的脆响惊飞窗外的夜枭，林疏月看见他后颈沁出的冷汗，在月光下凝成细小的银河。
诊疗车启动的嗡鸣盖过心跳声，林疏月数着他白大褂上第九颗纽扣的纹路。那是粒雾面银扣，边缘刻着鸢尾花纹，在每次俯身时都会擦过她的氧气面罩。当神经映射仪的蓝光漫过眼睫时，她听见江述白难得迟疑的声音：“今天想构建什么场景？“
“开满蓝楹花的玻璃房。“她将溃烂的指尖按在传感板上，“要能看到极光。“
这个答案让空气凝滞了半秒。林疏月看见江述白的喉结轻微滚动，像是咽下了某个呼之欲出的名字。治疗舱缓缓闭合时，她突然伸手拽住他的领带，在纯黑布料上留下溃烂组织的腥甜：“江医生要不要猜猜...我为什么选蓝楹花？“
意识下沉的瞬间，消毒水气息幻化成凛冽雪松香。林疏月睁开眼，望见江述白站在飘雪的蓝楹树下。虚拟世界的雪是温暖的，落在他肩头发光的花瓣像坠落的星尘，诊疗手环的警报红光将雪地染成晚霞。
“你篡改了痛觉参数。“他碾碎飘落的花瓣，紫蓝色汁液竟渗出真实的血腥味，“把感知同步率调到5%以下，治疗会失去意义。“
林疏月赤脚踏过积雪。那些本该是数据的雪花在她脚背融化，留下樱花状的灼痕。她在江述白骤缩的瞳孔里，将溃烂的手掌贴上他胸口。治疗舱突然剧烈震颤，漫天蓝楹花化作数据暴雨，而她腕间的银色手环，正在他心跳频率中绽开第一道裂纹。
“就像江医生篡改过母亲的死亡时间？“她笑着咳出血珠，那些猩红液体在触及雪地的刹那，凝成无数冰晶蝴蝶，“2015年9月17日，圣心医院天台，穿碎花裙的女人握着你送的彩铅...“
记忆世界开始崩塌。玻璃穹顶裂开蛛网状纹路，极光变成倾泻而下的数据瀑布。江述白突然摘下眼镜，露出那双被镜片封印多年的桃花眼。染血的指尖穿过虚拟极光，他在她眉心按下滚烫的烙印：“林疏月，你究竟是谁？“
现实世界的监护仪发出刺耳鸣叫。林疏月在意识抽离前最后看到的画面，是诊疗手环裂纹里盛开的胭脂色花朵——那抹红像极了二十年前，母亲躺在血泊中时紧攥的，那支折断的橙色彩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