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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子黄时雨下得绵密，同仁堂檐角的铁马叮咚作响。林半夏正用戥子称量芒硝，忽听得急诊室方向传来喧哗。陆明远抱着个裹在无菌毯里的婴孩冲进来，身后跟着对浑身湿透的夫妻。
“出生28天的脓疱疮，抗生素过敏。“陆明远扯开襁褓的动作带着罕见慌乱，婴儿后背布满渗液的疱疹，在无影灯下泛着诡谲的珍珠母光泽。西医主任的白大褂沾着淡黄组织液，“所有抗感染方案都试过了...“
半夏的鹿皮手套已抚上婴儿足三里穴，触感如沸水中的藕节。“《千金要方·少小婴孺方》有载，此谓'胎火丹毒'。“她转身推开东墙暗格，樟脑气息裹着本泛蓝绢帛扑面而来——那是曾祖父手抄的《孙真人小儿疡科秘录》。
“取井华水三升，先煎紫草茸二钱。“半夏的吴音浸在雨声里，学徒踩响后院百年药碾。陆明远盯着她拆开锡纸包，“龙葵？这植物有毒！“
“龙葵碱在65℃分解，与甘草酸中和可转毒为药。“半夏将紫铜药吊子架在电磁炉上，“劳烦陆主任取两毫升疮面分泌物。“她说话时手指未停，金丝楠木药柜第三十七格滑出个翡翠研钵，里头凝着墨绿膏体。
年轻母亲突然哭喊：“你要拿我孩子试药？“半夏不答，只将翡翠钵浸入冰水。电子显微镜屏幕亮起，纳米摄像机正呈现金黄葡萄球菌被龙葵提取物绞杀的实况。“这是孙思邈改良过的古波斯疗法，“她点开平板里的敦煌卷轴照片，“公元七世纪就用于战场金疮。“
药汁沸腾时满室异香，半夏却将紫草汤泼入青石地缝。陆明远刚要发作，却见地砖缝隙里钻出嫩绿苔藓——这是同仁堂祖传的验药法，若苔藓三刻钟不死，则药性温和可敷稚子。
“取第二遍煎液。“半夏用犀角刮匙挑起药膏，“头煎猛火攻毒，二煎文火生肌。“婴儿忽然啼哭，她趁机将药匙探入喉间，“《千金方》云：内毒外发者，当内外合治。“
智能熏蒸仪嗡嗡启动，雾化的药露里悬浮着纳米级珍珠粉。年轻父亲指着玻璃舱内逐渐安静的婴儿，“那些光点...在伤口上跳舞？“
“等离子体共振技术。“陆明远扶正眼镜，“药雾微粒与人体生物电产生共振。“他忽然噤声，因为婴儿溃烂的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敛，如同快镜头里绽放的伤口在倒带。
雨幕中又撞进个满身泥泞的老农，怀中小女孩双腿布满溃烂。“林大夫，牛痘疮又发了...“半夏已掀开女孩裤脚，腐肉间蠕动的蛆虫令护士干呕。陆明远摸向急救包的手被按住，“用这个。“一方湘绣药帕抖开，里头躺着三枚琥珀色的“千金生肌玉“。
“洪武年间御医的方子。“半夏将玉片浸入药汁，琥珀竟化作金丝般的药液，“白芨、象皮、血竭，用野蜂巢蜜炼九十九日。“她说着取下发间银簪，簪头旋开竟是微型冷光镜，照着药液缓缓注入蛆虫钻出的孔洞。
老农突然跪地磕头，露出后颈陈年的烧伤瘢痕。“四十年前我出疹子，您爷爷也是这样...“他哽咽着扯开衣襟，心口处纹着个褪色的“仁“字。
午夜急诊铃再响时，半夏正在修复一尊唐代药王像。闯进来的网红母亲举着手机直播：“都说中医治本！可宝宝涂了你们药膏反而流脓！“镜头对准婴儿臀部碗口大的溃烂，弹幕飞过成片“庸医“。
半夏用丝绸裹住患儿手腕，“这是托毒外出的'开窗期'。“她示意陆明远取活检针，“麻烦取溃疡边缘组织。“AI病理分析仪闪烁的工夫，她已翻开《千金方》残卷：“您给孩子用过激素膏吧？热毒遇寒凉则内陷。“
药柜暗格滑出个景泰蓝小盒，半夏夹起片半透明薄膜。“这是守宫砂？“举着手机的母亲惊呼。“是蛇蜕。“半夏将薄膜覆在创面，“南朝陶弘景发明的生物敷料。“直播画面里，黄稠脓液顺着蛇蜕纹路渗出，创口逐渐现出健康肉芽。
陆明远盯着显微成像屏：“中性粒细胞数量在回升...“突然握住半夏捣药的手，“这千金方里到底藏着什么密码？“
后院的暴雨击打着百年药泉，半夏引他走进密室。穹顶星图与地上铜制经络人交相辉映，十二组药柜按时辰排列。“孙思邈真正厉害的不是药方，“她转动子午流注盘，“是动态诊疗思维。“全息投影亮起，显示着抗生素与龙葵提取物在不同时辰的药效波动曲线。
晨光初露时，急诊大厅排起长队。华侨夫妇抱着异国湿疹的混血儿，烧伤科转来的植皮坏死患者，甚至有位西医同行带着耐药菌感染的女儿。陆明远站在智能药柜前，看着现代制剂与传统饮片在琉璃格内交相辉映。
“试试这个。“半夏递来本蓝皮册子，他翻开看见钢笔字批注与打印的基因图谱交错，“你祖父的诊疗笔记？“
“不，“半夏将千金生肌散调成粉色膏体，“是我们即将合著的《古今疡科汇通》。“她抹药的手指在晨光中透明如琥珀，智能药碾正在研磨来自马里亚纳海沟的深海珍珠——传统医药的基因正在这个梅雨季悄然突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