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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簪子如何扎得透软甲?他不明白,明知道是徒劳,这个女人为什么还如此拼命?
他手中的剑告诉了他原因。
剑身自从刺进献的身体就拔不出来,还不住地颤抖。彻很快明白,这是极度的低温,他的剑虽然坚硬,韧性却越来越差。他听得到剑的悲泣,这把剑正在变得越来越脆弱。
他面前的女人口吐鲜血,苍白的脸上却没有惧意,她手中的簪子断了,另一只手却触碰到了胸口的血。血液立刻发出结冰时的兹兹声,一根血做的冰柱从她的身体刺出来,扎进了彻的铠甲里。那根冰柱同时撞断了他的剑,剑身从中间断成两截,剑尖的部分飞了出去,冷冷地落在血和冰上。
这女人在用自己的血结冰!她身体里的温度低得可怕,已经在濒死的边缘。但她脸上仍看不出人难以承受的疼痛感,她把断了的簪子紧紧攥在手里,越紧一分,地上的血就结成冰棱上升一分,直到她失去最后一分力气。
地上的血棱最后还是没能刺上来扎穿弥刹彻,在差了一截的地方停住了。血棱把两个人围在中间,彻拿着断剑的手都被冻得不自觉地抖。
彻的胸甲被扎穿了,那道冰棱上新淌着的是他的血。他从未如此狼狈,折了剑,受了这么重的伤,可更让他惊讶的是这个女子面对他时那种倔强无惧的神情,到死她都没有改变。
献似乎笑了一下,美得像是下过雪的晴天。她的身体全部化成了冰,最终碎成了冰渣子,落了一地,无声无息地消逝了。
她连死去,都是一尘不染的。
沐兰暮雪颓然地跌坐,泪水无声地滑落,献和她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对她来说,献不只是部下,甚至不是部下。
她是她为数不多的朋友。
“我娘说,每个女孩子都要有这个的。”
“你戴这个真好看。”那次暮雪由衷地赞美,献不好意思地沉默不语。
“大小姐为了什么不开心?”那天献少见地主动开口。
“为了那个家伙啊,这么久了,还不来看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喜欢上别的女孩子了。”暮雪看着远方笑着说,“献有喜欢的男孩子吗?”
献摇了摇头。
“没事,以后遇到就有啦。”暮雪朝她大笑,“献以后肯定也会遇见一个对你很好的男孩子。”
可惜再也没有机会了。
彻沉默地退了场,弥刹家退出了【澄铃】的争夺。这一场比试,没有赢家。
那个男人却一跃而起,在万众注目下高调地入场,场上的冰和血都还没有处理,但他毫不介意。他的头巾遮着半边眼睛,剩下的一只里泛着恶毒的光,像是种狞笑。
他从来就不是个守规矩的人。
迦南看着他耀武扬威的样子,心里就有处地方的痂撕扯着裂开。就是这种神情,这个男人夺走他的一切之时,就是这种神情。
“东度野·幕天泽,”于水清表情也变得凝重,“都不让帝轩来吗,看来,那家伙的玩心又上来了啊。”
弥刹家与沐兰家双双落败,眼看着【澄铃】已是东度野囊中之物,幕天泽却仍然亲自上场,明摆着让小家主知难而退。他的恶名,早已家喻户晓。
总管叹了口气:“既然无人应战,那······”
他的声音突兀地停住了,瞪着场中那个人影讶异地说不出话。
迦南屹然站立在那里,手里拿着剑囊,里面隐约是一把长剑。
拉利看着迦南,眼中有很深的疑惑。
“他是疯了吧!!!”于水清掀了桌子,旁边幸灾乐祸的家主们劝他节哀顺变。胆敢和幕天泽对着干,别说他自己小命不保,恐怕连于家也要受牵连。
附属家族在秋荷宴上和本家争夺同一件宝物,还是破天荒第一次见到。
幕天泽明显也很意外,皱眉怒问:“你是什么东西?活腻了?”
“我叫迦南。抢夺【澄铃】是我自己的主意,与于家无关。若被你所杀,亦无悔恨。”
迦南的声音很冷,但掷地有声。
幕天泽大笑:“好一个‘亦无悔恨’,希望你将死未死之际,还能这么洒脱得意。”
幕天泽先动了手,有些轻蔑地随手一扔,一团火光飞扑而来,迦南周围的空气温度都随之上升。迦南用【绝尘影】凌空而起,火光从下方掠过,冰雪都消融,连地上的血液都蒸发了。
“还不错。”幕天泽中肯地评价道,“但还远远不够。”
那团火撞到墙上分裂开来,四散延伸,漫天火雨中迦南拔剑斩开了火焰,从中脱身而出。那剑柄上裹着旧麻,剑身泛着淡淡的白光。
“于家还有这么卓越的少爷,真是忽略了。”幕天泽作出一个遗憾的表情,但嘴角的弧度却显得恶毒。
幕天泽也拔了剑,在迦南落地的瞬间近身拼剑。他漆黑的剑与迦南的白剑相互辉映,两道剑影擦着两人的身形而过,却始终无法伤到对方。
“剑法很奇特啊,不是于家那老头子的剑吧?”金属碰撞声中幕天泽的声音听来阴森可怖,“倒像是欧阳无主······”
迦南一言不发,心道不能再接剑了,要是被迫使出父王的剑术,立刻就会被识破。
迦南挑剑而退,这一式是于水清的【飞燕还巢】。幕天泽轻叹,紧逼上来,黑剑仅仅在眼前一闪,一道十字的伤口就赫然撕开了迦南的胸口,即使是迦南加速在后退,也划透了衣物,胸口浮起淡淡的十字血痕。
【十字斩】,是幕天泽最负恶名的独门绝技,一剑纵横交错,没有人知道是如何造成的伤口,从来没有人能躲过十字斩而毫发无伤。那与轻功无关,就像是一种诅咒,一旦认定了你,就怎么都躲不掉。
“只划伤了一层皮?”幕天泽有些失望,“看来还得再两次,才能把你撕成八块了。”
迦南明白这次是侥幸,他确实太不了解幕天泽的实力。如果幕天泽再用一次【十字斩】,他将四分五裂。
怎么才能躲过去身法躲不掉的剑?迦南额头沁出细汗。幕天泽迎面而来,黑剑在地面拖着,沿路绽出火花,地面上都留下了划痕。
他的脚步像是死神宣判的倒计时,走到【十字斩】的范围里并不需要太久,而迦南避无可避。
那就没办法了!
迦南奋力向前一撞,白剑守在胸前护住心口。幕天泽笑着挥动【十字斩】,他遇到的对手中不乏这样自寻死路的人,对十字斩束手无策,就自投罗网。其中,没有一个人最后走到了他面前。
【十字斩】出手的刹那,迦南背过身,仍保持着向前的速度,十字斩在迦南身后切割出骇人的十字伤口,深可见骨。迦南一声不吭,白剑在反手趁机背身一刺,正朝十字斩来的方向。
举座皆惊,这是欧阳无主名动天下的剑术【庭前雪】,在快近身的瞬间反身改背刺,毫无防御的自己很可能深受重伤,但对方往往一击毙命。【十字斩】也许无解,但在背后也只能造成重伤,而迎面刺入胸口的一剑却是致命的。
幕天泽过于轻敌,没能预料到迦南如此精通欧阳无主的北寒剑法。剑刃深深刺进胸口,他却大笑:“原来是东度野的叛徒······你是哪家的小鬼?比达邪还是家主的下属?该不会是欧阳无主的亲传弟子吧?”
迦南不说话,狠狠把剑又扎进了几寸。
“别别别,”幕天泽弃剑投降,示意沐兰家他认输,“疼疼疼,我输了,那铃铛你要就拿走吧。”
这一转变让所有人都惊呆了,幕天泽认输了?于家名不见经传的小鬼打败了幕天泽?于家还要在三大家族注视中带走【澄铃】?
于水清却满目愁容,幕天泽从来不是君子,恐怕事后无法善了,得早做打算。
出人意料的,接过【澄铃】的迦南没有直接回到座席之上,而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了沐兰暮雪的面前,在一片惊呼中献上了【澄铃】。
沐兰暮雪忽然用手掌遮住了嘴唇,眼睛还是红的。他和幕天泽对阵九死一生,好不容易拿到【澄铃】,居然就这样交给了她。
暮雪从他的手掌中轻轻取出了一对铃铛中的一个放进口袋里,然后把另一个系在了迦南的衣角。迦南错愕地看着她,她只是微笑。
幕天泽在场中目睹一切,笑得阴寒,他悄悄伸出手,揭开了遮住半边眼睛的头巾,睁开了那只血红色瞳孔的眼睛。
一道血红的火柱在他睁眼的同时呼啸而出,从他眼睛里喷薄出来,直朝于家的座席而去。他的愤怒已无可阻挡,在他看来于家就是叛徒,暗中投靠了沐兰家,又偷学了东度野的剑术,竟然还碰巧伤了他!
他要他们血债血偿!
听得身后燃烧声大作,火柱以摧毁一切的态势直逼于家。迦南转身就追上去,在火柱到达之前推开了于水清,要推开未若时已经来不及了,他只好一把揽过未若,背对着火柱。火焰在一瞬间就吞没了一切,灼热的疼痛烧着他的皮肤,面具也开始着火。在火海中他别无选择,抱着昏迷过去的未若跳进了镜湖里。
幕天泽不肯罢休,追上来在镜湖上释放了他独有的瞳术【狱火天】,火焰从他眼中弥漫到整个湖面,很快湖面就全部被火焰占据。他的狱火短时间内不会熄灭,即使是燃在水上也一样。
他回头看了看于水清,露出恶魔的笑容。但沐兰暮雪走过去扶起了于水清,四下都是沐兰家的人。暮雪昂着头看着靠瞳术漂浮在半空的幕天泽,眼神中没有一点怯意。
“沐兰大小姐今天一开始穿的衣服很讲究啊。”幕天泽别有深意地说,“像是嫁衣。沐兰家和东度野家的婚约依然是可以生效的,是不是考虑一下要带多少嫁妆了呢?”
暮雪拔箭拉弦,指着幕天泽,说:“我可以嫁进东度野,却绝不是现在坐在那边的那个男人。”
“哦,你说帝耀啊······”幕天泽冷笑,“真可惜,他已经死了很多年了。”
“够了。”
场中火焰弥漫,宾客四散奔逃时有个声音响起,一响起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那是东度野名义上的主,那个披着兽皮的少年。他声音也还算年轻,却一开口就引人侧目。帝轩走了下来,对幕天泽说。
“够了。玩够了,该走了。”
“他还不能走!”暮雪坚定地说,“把镜湖上的火去掉,否则你们一步也别想离开!”
话音未落,暮雪感觉到喉咙被人从后面伸过来的手掐住了。是幕天泽,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到了暮雪背后,手上的力量足以掐断暮雪的喉咙。
“沐兰大小姐,你可能还不清楚我是什么人。”幕天泽在她耳边低语,“神的狱火一旦开始燃烧,无论怎样都无法阻止它燃烧下去。凡人能做的只有等待,等待它把该烧的都烧掉,自然就熄灭了。”
“而你,”幕天泽嗤笑道,“居然妄想能拦住神?”
帝轩带着东度野族人从她面前缓缓走过,最后幕天泽也化作黑烟散去了。弥刹家后来也走了。暮雪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旁边的家丁跪地请罪,暮雪摇摇头,告诉他们没事。
于水清看懂了她眼里的荒凉。刚刚那个差点杀了暮雪的幕天泽,只是一个【傀儡术】的复制品,也正因如此,在比试中才轻易输给了迦南。
暮雪望着茫茫镜湖面上连绵不绝的熊熊火光,燃烧成一片汪洋,没有一丝水面的空隙,即使落下去的两人还活着,也无法出水呼吸了。两行清泪从她澄澈的眼睛里溢出来,滴落在脚边,她哭得像个孩子,却一句话都没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