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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利扶着弥刹彻走不快,走了很久才走回遭遇幕天泽的地方。途中拉利给弥刹彻简单地包扎了一下伤口,彻的身体强度很高,很快伤口就不再流血。
但当他们回到维叶林的时候,这里已经面目全非,乔木和花草被烧成灰烬,枯枝一碰就会碎。鲜血在高温下烧变了颜色,看起来恶心得让人想吐。
满地都是尸首。
残肢断臂都被火点着了,像是一场极其简略的火葬。死人堆里可以依稀看出影卫和弥刹家恶灵众的区别,恶灵们到死都没有摘掉面具,而影卫们的黑面罩也没有揭开。
他们大都是没有名字的人。
两边互有死伤,但弥刹家显然更多。彻沿着血路走过,两边都是随意堆叠的尸体。他沉默地看着一个个死去的下属,脸上的面具没有任何表情变化。
但连拉利都看出他很难过。
“喂,你家······还有人活着吗?”
明知不太好,拉利还是问了,现在的情况比预想还要可怕,幕天泽的屠杀太快太狠,让他们显得很无力。
弥刹彻的声音透着冰凉:“水妖······辰鬼······四恶灵···都···不在···这里。”
拉利沉默不语,不在这里,却不代表还活着。
“那现在我们怎么办?追吗?”拉利声音低沉下来,看着眼前这个把自己藏在面具后面的男子。
“我···会毁了···东度野···”这个男子从地上血泊中拾起一把铁剑,“我要···亲手杀···了···幕天···泽···”
他说得很慢,但很重。拉利长叹,随后又露出无可奈何的笑容说:“那现在我们是同路人了,走吧,按痕迹来说,他们还没走多远。”
“不······先要···回去···”
“嗯?”拉利奇怪地侧头看弥刹彻,回去?回哪里?
“还有···人在···等我。”
近距离看彻能看见面具下的那双眼睛,淡淡的幽蓝色瞳孔里藏着光,像被悲伤压碎的万花筒,居然有种奇异的美感。
拉利有点疑惑,恶灵的一家之主,居然会说有人在等他?
彻低头往前走去,步伐快得惊人。而在他身后满地的狼藉,是一夕之间死伤惨重的弥刹家。
水月岸·沐兰家府
“家主,您···”婢女从外面端热水进来撞见坐在床边椅子上的沐兰暮雪,暮雪把食指放在唇上示意她小声一点。暮雪虽然一脸倦容,还是优雅地站起身亲自拧了毛巾给躺在床上的人把脸再擦了一遍。她已经一晚没睡了。
婢女知道无须多言,行礼退了出去。她还记得昨天下午家主挂在后院屋檐下的铃铛突然自己摇晃了起来叮当作响,家主赶忙让人再下镜湖去查看已经查看了几十遍的湖底。但这次他们带回来了一个男子和一把剑。从衣着上看那个男子是东度野家的,没记错的话,是于家的公子。
湿漉漉的面具被摘了下来,在看到那个男子脸的一瞬间,大小姐如释重负般舒了一口气。尽管他看起来溺水并不久,只是昏迷不醒,大小姐却亲自为他治疗,一整夜都没有合眼。
到底是什么人让大小姐如此在意?婢女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坊间都说大小姐一心都给了一个叫东度野帝耀的人,可他已经死了。这么多年过去,也许大小姐终于走了出来,开始喜欢别人了吧?如果是这样,她真心为大小姐高兴。
暮雪很轻很慢地擦着他的脸,眼睛里都泛着光,她有多久没见过他了?当初水月岸一别,谁都没想过再见到会是十二年后的今天。直到他从后院那条小路上走过来,她一抬头就看见他身形抖了一下不动了,她才突然意识到他回来了。他用面具遮住了脸,可是从小就有的习惯依然在,她当初哭着抬头看他的时候,他也是这样身形一抖就一动不敢动,看着她哭慌了手脚,还拿米花糖出来哄她。
她为他争【九皇铠】的时候他那双眼睛并非波澜不惊,而他把【澄铃】给她的那刻她看得清清楚楚,他眼中写满的抱歉。
这么多年,许多人都劝过她,告诉她东度野帝耀已经死了,可她不信。她认识的那个少年是金色的,他发着温暖的光,就像冬天里的太阳。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就这样死去。
就是这样的意志让她在老爷子死后支撑着沐兰家,一直走到今天。她终于等到他回来。
她的手轻轻抚过他的脸,他瘦了很多,皮肤却还像小时候那么白。他的皮外伤不是很重,但一直眉头紧锁,没醒过来的时间远比想象的长。
迦南跟着父王走了很久,就像小时候他常做的那样,父王形色匆匆往前走,根本没注意到他跟了上来,他就这样固执地跟着走,怎么也追不上,直到父王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才精疲力尽地慢慢往回走。
这次父王少见地带着母后,两个人牵着手走着,似乎有说有笑。迦南看得愣神,父王对母后这么好过吗?印象中他总是很忙,也不苟言笑。而且他那次过奈何桥忘记了母后之后,就更漠然了。
父王和母后走了很长很长的路,路上风景变幻莫测,时不时还有魂灵一样的东西冒出来,但父王把母后紧紧守在身后,母后也很放心地躲在他后面,让这个男人为她挡住沿途所有的艰难。
他们一路走到了一条河边,父王抱着母后过河,水里也有魂灵一样的东西缠绕着父王的手臂。但父王身上发着光,那些魂灵在被光照亮的一瞬间就消散开去,然后他们进了一座塔。塔身是白色的,很庄重的设计,崭新而神圣的八角塔孤零零屹立在岛上。
迦南跟着进了塔,觉得跟那个他去过的镇魂塔有点像,又说不出哪里像。
塔里是神殿一般的设计,王座上坐着一个闭眼休息的人,那人身着华丽的金色羽服,眉目凝重,一头飘逸的白发,羽服外穿着黄金铠,头戴紫晶冠,像个远古时代的雕像。
随着父王和母后进入塔内,座上的人缓缓睁开眼睛。
“你来了。”
那声音清晰入耳,令迦南一惊。
“您说要带夕来,亲耳听您的预言。我们到了,请您喻示。”父王居然恭敬地低下头,请示着他。
“世将生变,万象临终。后世必为乱天下,真爱幻灭,手足分离,家族屠戮。”他语带叹息。“若想救世,需汝二人殒命,以汝子为祭,此唯一之法。”
母后面容憔悴,但不惊讶,看起来两人都有心理准备。母后只是开口问:“真的······非要我的孩子才可以吗?”
“此唯一之法。”
“帝轩······还是帝耀?”母后的声音都在颤抖。
“天意难测。”神一般的男子也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你有一子会献身救世名垂千古,另一个却会不得善终。”
母后闻言已经哭了。“我们需要,做什么?”父王的眼里充满了鲜有的迷茫。
“我这里有一本剑谱,你以后留给你的孩子。另外,就只剩下等待了。”神一般的男人疲倦地闭上眼睛,“该来的始终会来,无论你我多么无措。”
“你记住这句话,‘当回忆不是回忆的时候,不悔会成为解答一切的答案。’”
“我不能送你了。灵界已经开始崩塌,你们快走。”他似乎听到了什么,侧过头看着塔外的某个地方,“两个人过奈何桥会付出代价,但对你们将要经历的来说,代价不算太大。”
父王行礼之后慌乱地带着母后逃走,在他们身后,怨灵们已经聚拢来,重重围住高塔,黑压压的一片。
“会付出什么?”母后边跑边不安地问。
父王缄口不语,只是眉目紧锁。
迦南看着他们一路穿行,直到奈何桥边。父王突然开口说:“阿夕,这些年来你都陪着我,我真的很开心。”
“干嘛突然说这个······”母后的神色越来越紧张,“只有一个人能过桥吗?”
“不。”他面容肃穆,“但过去的人会付出很重的代价。”
父王没有给她反应的时间,拉着她一路狂奔,踏过了奈何桥,随着他的脚步,记忆的碎片被遗忘的风刮得片甲不留,纷纷坠落在地。
父王的袖口,系着一只【澄铃】。
迦南从梦中猛然惊醒,他错了,错得很严重,过奈何桥的人并不会遗忘所爱之人,系着【澄铃】的才会。
为什么会突然觉得痛呢?全身上下都在疼痛,又找不到原因。
“你醒了!”床边的女子惊喜地笑了,她的眉目之间有着深藏的疲倦,黑眼圈很重,显是不眠不休地守在床边照顾他。
“嗯······”多年不见暮雪,有些话不知从何说起。他看了看屋子里的陈设,知道自己在沐兰府里,开口却是问:“你是不是派了人去镜湖底找我?”
暮雪愣了愣,才说:“家丁们日夜接续在湖底寻找,昨晚你给我的【澄铃】自己响动,才终于在湖底找到了你。”
迦南沉默不语,【澄铃】的响动是相连的,那女孩自己已经要被饿鬼撕碎,却还晃动【澄铃】让他能够得救。如他所料,她不是沐兰家的人。
她到底是谁?
见他一脸困惑哀愁的神情,暮雪也猜了个大概。和帝耀一起坠入镜湖的那个于家的女孩并没有找到,恐怕是死了。现在还是不要提起让他难过比较好。
“你很久没吃东西了,膳食厅做了一些热粥,我去拿来你尝一尝好不好?”暮雪望着他问。迦南本想拒绝,抵不住她目光里的期盼,终是点了点头。
暮雪亲手端来,粥热气腾腾。怕他觉得烫,她用银勺子尝了尝,又轻轻吹了吹,再小心翼翼地喂他。迦南想自己接过来,被她制止,也就无奈地让她喂。粥做得真好,咸淡刚好,温和清甜,一如当年的味道。
喂粥的人也像当年一样,眉眼弯弯,温润如水。
弥刹家·鬼巢天
“你们家阴森森的,这都谁设计的?”拉利和彻一起走进弥刹家的府邸,说是府邸,看起来更像是墓地,十字架、墓碑作摆设,白天也点烛火,看起来很是可怖。
“我······父亲。”彻语气低沉。
他先独自去某个房间处理好了伤口,包扎和清洗都很潦草,但是从外面看起来不落痕迹。
然后他们继续在幽深的回廊里穿行,迷宫一样的路交错,拉利头都晕了,只能紧跟着彻走。“你说有人在等你,这也没见有谁······”
话音未落,他们走进其中一扇门,门打开的瞬间,拉利有些恍惚,这是什么地方?
房间很大,里面是粉红色的,采光极好,看起来明亮整洁,床纱很梦幻,床上有一只极大的布娃娃熊,在熊后面好像有一个姑娘。
“这也太格格不入了!”拉利对这种反差表示无法理解,“负责装潢这屋子的人脑子一定坏掉了。”
“这是······我装的。”彻冷不丁开口。
啊???
拉利差点惊掉下巴,这少主原来这么有少女心的吗?
“哥哥!你带朋友回来了吗?”一个甜美的女孩声音响起,听来宛如天籁。拉利不由得张望,原来彻这种冷血的人还有个妹妹。
在看到他妹妹的一霎那,他感觉到彻的手重重地拍在他的肩膀上,拍得他骨头都要断了,他才没有当场就惊叫出声。
“嗯······有个朋友来。”彻说得很慢。
妹妹欣喜地跳到前面来,拉利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小步。她笑着和他打招呼:“你好!我叫勿念,你叫什么名字?”
“额······”拉利有点尴尬地看着彻,彻不动声色地走到妹妹身边,扶着她的肩膀转向拉利的方向。
她看不见,双眼都闭着,搞错了方向自己都笑了。
“我······我叫拉利,你好。”拉利还没从惊愕中缓过神来。
“哥哥很少带朋友回来的,真好。”勿念真挚地说,“你们坐会,我去叫人做点好吃的。”
“不······不用······”拉利不知为何也有点结巴,彻轻轻摆了摆手,示意由着她去。
勿念出去有一会后,彻才缓缓开口:“她原本是······最美的女孩······我父亲是个···混账,他···不喜···女子···用她来试毒······毒素···毁了她的眼睛···也毁了···她的脸···”
拉利一开始就听懂了,却花了很长时间沉默。这世上有如此狠毒的父亲吗?儿子用来提剑杀人,毒却在女儿身上试。拉利回想着刚刚那张脸,若不是溃烂不平的皮肤和大片可怕的青斑,那本是个五官极美的女孩。
“还,有救吗?”拉利迟疑着问。
“目···已失明······貌···已毁尽······若无新药······性命堪忧···”
拉利叹了口气,他明白的,肯用女儿试毒的父亲自然不会给她用解药,彻救下妹妹已是万难。毒素太杂,就需要频繁更换解药,也真是难为了他。
“我···先去看看饭菜···准备好···了没有,你歇会···再来。”
拉利点点头,彻转身走了出去。
尽管拉利不认同这种装修风格,但这个房间很温馨,华丽得像为公主准备的。勿念看不见,但这里的一切都是有色彩的,每个棱角处都做过处理,包上了软垫,避免勿念撞到自己。
他理解彻的心情,格赛不像勿念那般听话懂事,他明里和她斗嘴置气,暗地里却又在分沙漠烤兔的时候分给她最大最好吃的一部分。有些疼爱是与生俱来的,愿意做任何事,无微不至,又一言不发。
如果格赛还在的话······应该也乖乖在家等他回家吧?
“嘿!”
这突然一声嘿吓得拉利不行,一双手拍了一下他的肩,他毫无提防,吓得差点跳起来,反手刚要发作就看到勿念开心地在笑。
“哈哈哈,你胆子也太小了,我哥哥就从来都不会上当。”
拉利心想,你哥哥被吓到?你哥哥才是吓人的主好吧。
“饭做好了?”拉利不知道该说什么,就问了句。
勿念跑到床上抱住布熊,说:“快啦,哥哥去看着了。”
“你好像很喜欢,这······熊?”其实拉利看不出来这到底是个什么动物。
“嗯嗯!”勿念用力地点着头,“这个是哥哥亲手给我做的,它的名字叫‘夜不归’。”
针线有点粗糙,但是勉强还算可爱。拉利自问自己是织不出来这种东西,对彻的印象有了新的改观。不过······夜不归······